头颅很快滚了满地,许多人跪下来,刚开始还有人哭嚎,但没多久大家像是接受了天命如此,鲜血溅出的滋啦声默默盖过了反抗。
年轻男子眼睁睁看着,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一转头正和谢元贞的目光对上。
“擒贼先擒王。”谢元贞蒙住谢含章的眼睛,他心知男子要问什么,他有办法,却也算不上什么办法。
马槊的优势便在于其等身的长度,别说要突破这么多人去杀贼首,眼下但凡有人站起,那根长棍便能瞬间横贯他的心脏。
但年轻男子像是豁然开朗,抬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你!”
谢元贞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不等谢元贞摇头,年轻男子就抓住他冻红的手摁在他腰间的剑柄上,顺手摸了摸谢含章被汗打湿的小脑袋,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对不起,兄长们会保护你!”
下一秒年轻男子霍然站起,大声疾呼:“你们就甘愿被这帮狗杂种当畜生宰吗!?”说罢竟径直朝夷兵首领走去。
“别去。”谢含章似乎觉察到什么,死死抓住谢元贞的手不肯放。
谢元贞眼见那男子离夷兵越来越近,只得狠心扒下谢含章的小手,轻声哄她:“阿蛮乖,待会机灵着点儿。”
百姓于茫然无措间撕开道缝隙,谢元贞将妹妹安顿在墙根处后悄悄跟上去埋进人群,最近的夷兵曲肘擦了带血的弯刀,闻言饶有趣味地停了下来。
他大概是想等年轻男子走近了再给他个痛快,可他没料到弯刀落下的当口竟被人躲了过去,身后的谢元贞紧接着斜剑暴起。鲜血自断口崩溅至于半空,那夷兵人还僵立着,头颅已然滚进人群之中。
“杀了他(夷语)!”
夷兵首领一勒缰绳,身下战马的前蹄应力腾空,浓浓杀气随着嘶吼轩然再起。
又是一记,马槊正如方才扎进中年汉子身体般,此刻自前胸穿出后心,扎透了冲过来的年轻男子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从男子口中喷涌而出,浸湿了槊锋下的红缨。夷兵首领见他腿都软下来,却仍死死抓着槊锋不放,眉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想将人整个勾起——
变故就在一瞬间!
身后谢元贞已然躲过几个夷兵的弯刀,踏着骑兵刺来的槊锋一跃而起,在夷兵首领举起尸体的瞬间向他刺去。
“他娘的横竖是死,老子跟你们拼了!”
夷兵贼首人头落地,洛都百姓揭竿而起,原先煞静的城门口顷刻乱作一团!
“萧权奇!”
长剑入鞘,谢元贞抢过首领手中的马槊翻身上马,逼着几个夷兵倒退直至城门口,见无人应答,他便又换了夷语再问一遍。
夷兵们脸上登时露出异样的神色,继而纷纷朝身后的黑暗中看去。
百姓之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谢元贞口中所说是谁,只见他朝那团黑暗怒吼:“前五官掾萧潭之侄萧权奇,你身为大梁子民,却为五部夷兵引路残杀同胞,众目睽睽天理昭昭,你妄图苟藏至几时!?”
“是柳营巷口的萧家,我道怎的前几日突然人去宅空!”“卖国求荣、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断有百姓被杀,但逐渐有夷兵被夺过兵器反杀。入了城大街两侧便是民巷,骑兵难以施展,况且他们都不曾想到面前这群手无寸铁的黔首百姓胆敢奋起反抗!
可正是有中年汉子畏缩被杀在先,年轻男子孤勇在后,屠刀下的鱼肉垂死挣扎,势要与这群蛮夷杂虏同归于尽。
“你竟还活着?”果真,萧权奇提刀出现,他身上还穿着大梁的甲胄,却将刀尖指向百姓道:“你也说五部可向化为大梁贱籍,那我向化于五部又何错之有?——只要你们都死了!”
只要是拦了他萧权奇的道。
兵民混战一团,谢元贞左手攥紧了缰绳,同时握着马槊,有不易察觉的松动,“即便今日你屠尽洛都百姓,可大梁子民千千万,你也能杀得干净吗!?”
萧权奇便将刀对准谢元贞,道:“那便先斩了你!”
“谁斩了谁!”
谢元贞蓦地右手出剑,刺死脚后偷袭的夷兵,回身盯着萧权奇,却不是在问他。
“方才你们兄弟二人联手尚且与我势均力敌,眼下只你一人,”萧权奇双腿一夹,又逼近两步,像是伺机而动的猛兽,“你又负伤,如何能赢我!?”
“你不信,咱们便下马一刀一剑来比!”谢元贞似是明白萧权奇不肯轻信,说罢当真翻身下马,顺势松手,将马槊扔在脚边。
萧权奇也应声下马,想看看他这次又要卖什么聪明。
果真下一秒谢元贞便横剑飞来,萧权奇诧异地下意识躲开,谁料那剑却正是冲着他身侧的马蹄而去。战马反应不及跪地侧翻,而谢元贞当即铲起马槊,驰骋奔来。
论刀剑谢元贞自然不是萧权奇的对手,可策马持槊,却不是萧权奇能轻易对付的。
但谢元贞也仅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此刻他早已山穷水尽,手中马槊越发沉重,而萧权奇也正是看出他这一点才敢跟着下来。
“竖子敢尔!”
一招之后,萧权奇踩着马腿腾空而起,手背擦着飞来的马槊,反手将其夺了过来,抡转的速度竟比谢元贞要快得多!
谢元贞先是觉得胸口后心钝痛,思绪慢了一秒,刹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抡下了马。仓促间谢元贞抬起右手,锥心刺骨的疼痛登时自掌心炸开,于四肢百骸间游走,灭顶的折磨险些夺走他的最后一缕神志,恍然间头顶萧权奇的声音翩若天外来音:“你拿不住刀,眼下连剑也使不了,小公子,安心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