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改口?之前你都称呼我肖。”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姓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干脆地打断我,让我睁大了眼睛。“我说过今天要载你游车河,看夜景,聊聊这美丽的一天,现在好不容易你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怎么可能会半途而废。”
“可是,可是——”我有些结巴,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面对这个男人,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控制力,居然开始失效。
“你不是想过河拆桥吧,就凭我刚才把你从失控的楚公子手中救出来,你也应该感谢我一下。”他突然伸出手,将我的手腕抓过去,另一只手打开车的顶灯,灯光下,我手腕上的一圈红痕鲜艳夺目,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这样,你还希望我送你回去吗?这个时候,楚公子说不定还站在你家楼下,等着你去自投罗网呢。”
他的掌心灼热,好像被烙铁烫到,我用力把手抽回来,将手腕藏到袖子中。
他把手收回去,转动方向盘,“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想到楚承可能还孤零零站在原地,我真想不顾危险跳下这辆车,飞奔回去。但是回去了又怎么样?我和他,根本是一个死结,再怎么努力都解不开。鼻梁像被人打了一拳,痛得发酸,我只好用尽全力睁大眼睛,让眼泪待在原地,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黑暗,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保持沉默。
车速飞快,穿过隧道,直达浦东,车头一转,从宽阔的大道转入安静的私家林荫道,路口的保安很远就立正弯腰,我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转头,“肖,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笑,“留白,你在想什么?快别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今天虽然不是满月,可是我也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你这样的表情前面失去控制噢。”
“别开玩笑了!”我真想尖叫,这个男人浑身都危险,我怎么这么愚蠢,会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嘘——”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斜飞的眼角藏在浅浅的笑纹里,可惜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留白,别想歪了,追求你,我会很有耐心。来,我们到了,下车吧。”
无论如何,先下车再说。我拉车门,但是和上次一样,一动不动。他下车绕过来,替我打开,绅士地弯腰,“怎么能让女士自己开门呢?”
下车才发现,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区,几栋高楼耸立在一大片绿荫之中,右侧有一个中式花园,小小的拱门连着爬满蔷薇花的围墙。从拱门里望进去,回廊幽静,灯光柔和,深处依稀透出水光,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湖。这些有钱人!我暗咬牙,不知道上海这个地方,还有很多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吗?
“走吧,我带你去散散心。”他当先往里走去,我迟疑地站在原地不动。“留白,你不是害怕我会吃了你吧?这么胆小。”
激将法?没用的,我不是无知少女。
他停下脚步,看表,“快点留白,时间就要到了,如果错过这个,你一定会后悔。”
什么意思?我孤疑地看着他,突然花园里有隐约的丝竹声传出来,咿咿呀呀地,随后,一把柔媚的唱曲声断断续续响起,稍停,然后又起。不是真的吧?这么晚了,这个地方居然有人在唱昆曲?好奇心大起,我不由自主向里走去。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烂斑;柳添黄、苹添绿、红莲脱瓣。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闲散。凉生菩下,风荷映水翩跹,爱桐荫静悄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
越往里走,华丽的唱词越是清晰,回廊的尽头,出现一座小小的水榭戏台,台旁有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吹笛弄笙,正中的戏台上,一个身穿唐衫的男人浅吟低唱,原来那样柔媚的声音,竟然是从男人嘴里出来的。隔着小小的池塘,我突然感觉时空错乱,这也太诡异了。肖这个男人,每次都会让我惊讶得哑口无言。
“如何?不虚此行吧。”肖拉着我坐下,伸手与台上的人遥遥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
“几个闲得发荒的朋友。都是怪人,半夜跑来卖弄嗓子,还好这个地方幽静,否则别人还以为闹鬼。”
一个发青的野果被丢过来,那边的笛声停下,有清朗的声音响起,“肖,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这几个散在世界各地的,难得有机会在上海碰个头,好心邀请你过来一聚,你迟到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呵呵笑起来,站起身舒展身子,“来见见留白,我今天带来的贵客。这妹妹讲话有点直,怕她一会刺激到你们,所以先把丑话说前头。好让她等会没得说。”
我被他推到身前,只好隔着水池,向那几个男人点头致意。台上的人对肖招手,“你还不给我过来,今天这个唐明皇,怎么都该你来。”
我吃惊地瞪着他,“你也会唱这个?”
他拉着我走过侧旁的曲桥,然后上台去,对站在台下发呆的我眨眨眼,“留白,也就是为了博你一笑,天大的面子,今天我豁出去了。”
清雅的乐声又响起,他在台上扬眉低唱,“不劳你玉手纤纤高捧礼仪烦,只待借小饮对眉山。俺与恁浅斟低唱互更看,三杯两盏,遣兴消闲。”
我的天哪!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这个男人站在台上,居然艳光四射。明知道这个词有点问题,可是这一瞬间,我唯一能够反应出来的,只有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