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原来是他的研究成果啊……奶奶见笑了……”
叶奶奶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头一回见阿亦对谁如此上心,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他安排的。”
我低下头,羞答答地说:“他都跟我说了,说是求你安排的那场宴会。”
叶奶奶满意地点点头,说:“看来叶亦跟你在一起变化很大啊,这种事情放在从前,他可是绝口不提的。”
我心花怒放,道:“叶亦是我见过的最温柔体贴的人。”
“说他天有天赋、有上进心我都承认,至于温柔体贴,我就怕你们俩现在是热恋期,他怎么样你都觉得好,等这滤镜消失以后,你别嫌弃他性格孤僻、一心只扑在工作上就行。”
我言笑晏晏:“奶奶,你放心,我有事儿做,也耐得住寂寞。”
叶奶奶瞧着我,真是说不出的喜欢。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都是缘分,想当初叶奶奶第一次见到我就很喜欢我,第二次就跟我说了叶亦的身世,我心里十分感激这样的信赖,也愿意用真心去善待这位爱叶亦至深的老人。
午饭后,我们俩在客厅里喝了会儿下午茶。
茶桌上咕嘟咕嘟地煮着枸杞红枣,窗外纷纷扬扬着雪花。
我们俩商量了一下明天去看叶亦妈妈的事情。
往年的这一天,都是上午十点叶韬和叶奶奶去墓地陪叶亦妈妈说说话,今年也不例外。叶奶奶就跟我商量着,明天上午她就假装没睡醒,让叶韬自己去,然后跟我约定下午两点在叶宅大门口见面,她再陪我去墓地。
隔天一大早,我就给西山公寓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初次见叶亦妈妈一定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却不知,墓地天寒地冻,根本就没有机会脱下羽绒服。
我选好了一件白色的雪纺衬衫,外头套上黑色羽绒服,我本来画了个淡妆,后来想想不合适就给擦了。
今天天气不错,小风和顺,阳光充沛,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在阳光底下走了一小段路才走到叶宅门口,浑身暖洋洋的。
我掏出手机正在给叶奶奶打电话,忽然铁门吱呀一声开了,简宁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听到声响,惊得一动不敢动,但看到是简宁,就松了口气,毕竟她算是知情人。
鉴于我跟简宁之间复杂的关系,我决定无论如何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维持一下,我正要伸手跟她打个招呼,她就旁若无人地、踩着一双黑色过膝皮靴哒哒地从我身边掠过。
我看着她倨傲的背影,反倒松了口气。
于阿姨开车载我跟叶奶奶来到西边的公共墓地,从停车场到叶亦妈妈的墓碑还有段距离,昨天下的雪还没化,青石板踩起来有点滑,还好我特意穿了鞋底抓地的靴子,就蹲在叶奶奶跟前,说要背着她。
叶奶奶自然不肯,但她在于阿姨的搀扶下蹒跚地走了几步险些滑倒后,她才同意让我背她。
她叹口气,道:“还是百密一疏,往年都是大儿子背,今年把大儿子支开,竟然要我孙媳妇背。”
我听到“孙媳妇”这个词,激动地脚下一滑,幸好及时被于阿姨捞住了,我就叮嘱叶奶奶:“奶奶,你别老让我分心。”
叶奶奶在我背上咯咯笑:“看样子袅袅很想嫁给我孙儿嘛。”
我们仨气喘吁吁地来到叶亦妈妈墓碑前,这块大理石墓碑下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花瓣上还带着早上的残雪,墓碑上写着:吾爱萧琴。
我坐在雪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整理整理妆容,在叶奶奶的引荐下,正式地跟叶妈妈做了个自我介绍。
叶奶奶拉着我的手,对萧琴说:“琴儿,这个孩子叫郑袅袅,她是阿亦的女朋友,是啊,阿亦一转眼都25了,都有女朋友了,他是个好孩子,从没让我们担心过,你泉下有知也会为他高兴吧。”
我跪在雪地里给叶妈妈磕了三个头,说:“阿姨好,我叫郑袅袅,阿姨你放心,我跟叶亦会好好的,我会尽我所能去支持他、爱护他、帮助他,我也相信他会这么对我。”
于阿姨把我搀起来,我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叶亦他远在美国,不能尽孝,就托我给您带了一封信。”
“阿亦的信?”叶奶奶话音里带着哭腔。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甜。
昨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这种锥心之痛,连读的人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失去了妈妈的叶亦呢。
我在漫天的雪花中抻开那张打印纸,看了眼墓碑上萧琴的笑脸,轻轻地读出来。
“亲爱的妈妈,这是你离开我的第十四年,我也研究生毕业,开始了博士生涯。
这是你走后儿子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几个月前,当我知道这个忌日我又没办法陪在你身边时,我就鼓起勇气想给你写一封信。
自从我去美国读书后,我就再没能在这一天陪你说说话,可是妈妈,我每年今日都会冲着家的方向给你磕三个头,你收到了吗?
这些天,我总能想起我们在德国最后的日子,我记得你抱着一大包菜和肉,拽着我追赶公交车,你长长的辫子灵动地荡来荡去,我们俩气喘吁吁地跳上公交车,你摸着我的头说我真棒。
我还记得我下课后你去接着我,我们俩穿过小森林去社区图书馆看书,你趴在桌子上认真地读书,一边读一边记笔记,我在你身后吵着让你陪我玩填字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四年里我很少梦见你,我都快忘记你的样貌了。我八岁的时候跟你和爸爸在黑天鹅堡的照片快磨平了,我真怕,当你的样子从照片上磨平的时候,你就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