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疾驰,风在身旁呼啸,秋华年突然听见十六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别担心,殿下只想问一问农事。”
秋华年想转身看十六的表情,可十六紧紧抓着他,不叫他乱动露出破绽。
这是个难得的单独说话的机会,秋华年只能目视前方抓紧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不熟?太子不是知道你去辽州见过我们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秋华年意识到这些问题过界了,不会有答案,沉默了几秒。
“你……这一年多过得好吗?”
十六一直没有回答,直到骏马在皇庄的行宫大门前停下。
下马之前,秋华年终于听见十六薄寡的声音。
“你长高了些。”
他甚至仿佛看见十六唇角上扬了一下。
秋华年想要确认,可行宫门口的侍卫已经上前,他只能继续演“点头之交”的戏码。
皇庄的行宫以前占地面积极大,在先帝时期焚毁过一次,后经查实,是管事太监为了掩盖贪污证据直接放火烧宫。
先帝晚年昏庸无道,诸王夺嫡将裕朝江山弄得烽烟四起、破破烂烂,一处皇庄上的行宫被焚不过是那场乱世的小小缩影。
元化帝重建行宫时,下旨缩小了四分之三的面积,节省开支,把更多土地用来耕种。
虽然缩小了大半,但行宫毕竟是行宫,这一大片宫殿已经比秋华年穿越来后所有亲眼所见的建筑巍峨
()雄伟得多了。
一处皇庄上的行宫便如此,真不知那皇城之中的紫禁城该如何雄伟壮丽。
秋华年虽然好奇,却不羡慕住在紫禁城里的人。
对他来说,如果要抛弃自由去住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还不如在庄子上亲手耕种二亩地呢。
十六和出来迎接的太子近侍将秋华年带到一处偏殿,通传之后近侍退下,十六则消失在了墙角,秋华年知道他还在偏殿之中。
秋华年在偏殿见到了裕朝太子嘉泓渊,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室的人。
此处偏殿被设置成书房,嘉泓渊正在案后读书。
他披着厚重的衣物,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仍挡不住俊美无俦的颜值。温和宽厚的同时,带着皇天贵胄独有的上位者的气质。
秋华年按照进京前补习过的礼仪拜见太子,太子身边的女官立即将他扶了起来。
“久闻齐黍乡君之名,今日终于得见,孤读乡君之书有许多不解之处,可否请乡君赐教?”
嘉泓渊态度诚恳,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秋华年只能坐过去给太子“上课”。
宽大的殿内空荡荡的,女官去殿门口守着,秋华年想到十六也在殿内,不知在什么地方静静看着自己,心中稍定。
很快秋华年就发现太子的“醉心农事”并非作假,他非常了解耕种知识,所有问题都提在点子上,有的秋华年都答不上来。
二皇子到现在都没把《算学浅要·方程》读懂,可太子却把他写的关于棉花种植的农书读透了。
太子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相信他的诚恳,相信他的好学,相信他的虚怀若谷。
他确实有领导者该有的人格魅力。
秋华年屏息凝神,垂下眼睛继续说棉花种植的实践操作。
一两个月后的今年春耕,棉花新种法就要在裕朝多地试行了。
从育苗到施肥,再到控旺、除虫、采摘……这一整套流程是固定的,但根据种植地的气候不同,还要做出调整和改进。
秋华年不可能一个人跑那么多地方挨个实验,这个步骤只能交给朝廷去做。
今年做这个实验的有传统的几片产棉地,有东北和西北的苦寒之地,还有各处的皇庄。
嘉泓渊看着案上画了几个红圈的地图,轻轻笑道,“孤幼年时听母后讲,父皇登基之前,曾奉先皇之命率军在边境抵御外敌。彼时天寒地冻,大军补给却被诸罪王截断,将士们连御寒之衣都没有,眼看天险雄关就要被攻破,异族即将长驱直入劫掠中原。”
“母后并非望族出身,无钱资助父皇高价从商贾手中收棉……”
嘉泓渊语气不变,轻巧换了个话题,“当年父皇被百姓尊为义王,所过之处,无不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甚至有百姓拆掉家中棉衣棉被,取出旧棉以资军用。”
“后来父皇登基,天下太平,裕朝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终于能吃饱穿暖,可惜棉花种植艰难,哪怕父皇一直
令户部督促扩产,百姓仍非人人都用得起新棉。”
“孤身体虚弱,无法效仿父皇率军抵御外敌,只能在农事上多下功夫,替父皇分忧,为我大裕千千万万的百姓谋一份福祉。”
嘉泓渊诚恳而认真地说,“如此说来,齐黍于孤,正如周公之于文王,管仲之于桓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