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觉闻言良久,方转过身来。执壶为自己添了一杯茶,又另翻起一盏倒上茶,往纪容棠方向推了一推,示意她可以坐下说。
“可超过七日了?”
应该是问月盈消失的日子吧,纪容棠快速数了数,“应该已有八、九天了。”
公孙觉磨转着茶杯,脸上沉郁的气息如同乌云压顶,令人寒而生畏。
“找到她的尸身,本宫有重赏。”寒潭般的眼眸在微荡的茶汤中染上涟漪,隐隐透出一抹绝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柔和。
但这一抹柔转瞬即逝,恢复沉寂的他,看起来甚至更加瘆人。“王隆此人狂妄狠戾,跋扈嚣张,同他的母亲一脉相承。但你无需忌惮,万事皆有本宫掌控。”
此番话就犹如定海神针,深深扎进了纪容棠的心里。
她没想到公孙觉竟然如此不把安阳公主一家放在眼里,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不仅少了寻找月盈的阻碍,而且未来扳倒他们,也必定会得到公孙觉的助力。
心跳声清晰而有力,她太久没有这样振奋过了。
“殿下既然信微臣办此案,定知微臣不是个畏惧强权、敷衍塞责的,月盈姑娘的事,微臣定给殿下一个满意交代。”
纪容棠掏出深藏于衣襟下的项链。是来太子府之前,去朝琳轩取的。
艳如炽焰的瑰红宝石经过打磨,更加流光溢彩。公孙觉只看一眼,就蹙下眉头,警觉问道哪儿来的。
“殿下您也看出来了对吧,这是兰丹特产的瑰红宝石。我这块儿是王隆送给云舒的,他也送过一块儿给月盈,不过现在月盈房中已经找不到了。”
公孙觉停留在项链上的目光倏地一紧,似乎明白了纪容棠所说的事关国事是何意思。猛地一拍石桌,震得茶盏溢出大半茶水。
“兰丹盛产宝石,与大邺互通往来多年,但只有瑰红宝是禁止对外的。即便几年前是他们来访进贡,父皇也只得五颗了。他如何得来,不言而喻。”
纪容棠不知原来瑰红宝石有着如此特殊的地位,难怪可以当作合作信物,幸好她的推断也没有出错。
“食享朝廷供养,还敢勾结外邦,真是不知死活!”公孙觉攥紧了拳,眼神阴鸷如毒蛇,似乎连带着王隆还害死了月盈的怒气。
继而转头冲纪容棠吩咐,“凌霄派给你,办不了的事都可以叫他去做。”
“谢殿下!”
她正愁公主府进不去呢。沈寺卿管得了她,可管不到凌霄。
不过她还不准备将所有事和盘托出。虽然公孙觉的态度明确,势要拿王隆问罪。但王益平才是真正跟兰丹勾结之人,而这件事情的关键证据,纪容棠还没有找到。她不能冒然行事。
或许她说了,公孙觉也会信,但她还想是把背后所有的隐秘都彻底搞清,再交由他出面解决。
公孙觉从腰间扯下自己的令牌,扔给凌霄,一字一顿,“不必手软!”
纪容棠不像凌霄抱拳领命,面容波澜不惊。她是震惊比较多的,王隆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有跟他关系不远。若真一剑斩了,安阳公主闹到圣上面前,他怎么交代?
再传些虐杀宗亲的流言蜚语到坊间,即便不废他太子之位,恐也会失了民心。
纪容棠出于好心,想平稳公孙觉的情绪,“有微臣的见证,大理寺也可将其伏法收监。”不料却听到了让她心头大震的一句话,“有些仇,只能亲自报。”
是啊,这不正是自己冒死顶替兄长的原因吗?
“于私,他害我恩人。于公,他勾结外敌。无论哪一项,他都必死无疑。”
“纪大人也许是个好官,秉公执法,明察秋毫。但你任职大理寺半载,难道还不知官场险恶、人心叵测?难道你那颗正直坚定的心,就从没因世事而动摇过?”
纪容棠僵在原地,心里刮起暴风雨,嘴巴却被无形的胶条封住,无法反驳。
时间也不知静止了多久,她只记得出太子府时,头顶已是飞霞过境。斑斓的光线晃在眼前,她告诉凌霄要去随她大理寺,实际上却是她一直跟在凌霄后面,魂不附体。
“你不便露面,在此等我吧,我去去就来。”离大理寺还有两条街的距离,纪容棠的眼光终是渐渐清明起了来。
她承认公孙觉给她的触动不小,但她还是坚信自己能找到一招制敌的关键罪证,她要正大光明将坏人绳之以法,昭告天下,而不仅仅是图一时之快,泄一时之恨。
凌霄顿了顿,停下脚步。主子换人了、说的字也变多了,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对了,你家在哪里?方便借我两身衣服吗?”
我会愧疚
嗯?问我借衣服?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反应得过来的事儿了,凌霄简直楞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不是。”纪容棠也为自己的冒冒然尴尬地手足无措,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忙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难道她能说因为他俩身量差不多、所以要借他的衣服给裴珩穿?那不就暴露了吗。定是这两天跟裴珩走得太近,好的没学到,轻率冒进的功力倒是见长。
“是想让你回家换身衣服,一着急说错了。”
凌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极为合身的玄青色窄袖劲装,并不觉有何不妥。
“你这丝毫不禁锢手脚行动的一身,站在殿下身边自然妥当,可如今跟着我走街串巷,还是低调些好,至少换个寻常百姓穿的颜色也好。”
其实她方才就想说了,一路跟着凌霄后面,饶是她再心不在焉,也看到了不少人偷偷摸摸瞟他。索性直接说了,“前面左拐就有间衣铺,你先去挑着看,我随后到铺子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