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尘自然是知道妹妹跟王益平之间的事,也知道王益平如今身份显贵,绝不可能认下这个乡野儿子。但他不知能阻止裴珩,比起别人告诉,不如让他自己亲手揭开,然后死心。所以当裴珩告诉他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后,他也不再遮掩,将那段过往全部告诉了他。
这么多年,他早已把裴珩当作自己亲儿子看待,如今疼爱的妹妹走了,他更是不能允许裴珩再出丁儿点事情。便提早就约定要裴珩每隔半月便寄信回去报平安,哪怕晚一日,他都会找来京城。他害怕王益平为保名声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
所以当迟迟未收到裴珩的书信消息回淮安之时,裴千尘就坐不住了,直接杀到了京城。
而裴珩被关进大理寺,自然就错过了寄信的时机,只好算着日子逃出来,回舅舅早交代好的那间客栈等待舅舅找来,再当面解释。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将救命的药藏在客栈水井中,且即便他消失好几日、药瓶仍一直在的原因,那间客栈实际上也是裴千尘的产业,找人代为经营罢了。
裴珩收敛起一切神情,宛如不会呼吸的雕像,只有那双在暗室里依旧幽幽发光的眸子,告诉眼前人他还在思考。
其实有了孙兴的话,以纪容棠的聪明头脑,必然能猜到他与王益平之间是对立的,至少王益平单方面是要置他于死地的。而她一直想将监察御史和祭酒案子的幕后黑手、王益平揪出来,所以才会对自己有所容忍,希望能从自己身上再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裴珩到此时才算是终于想明白了,并非他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能让纪容棠跟越了狱的自己做交易,只是纪容棠怕他带着跟王益平的秘密一走了之。
他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但这种苦涩又很轻,像春日绵软细雨,悄悄滴落在湖面上,仅管无声无息,却也能激起层层涟漪。
他从未以诚相待过,何故要求别人有什么真感情呢?而且,若纪容棠跟每个犯人都如此破格相处,也就不是自己心中那个公道正直、独具风华的她了。
狼子野心
“我的姑姑年轻时在外游历,路到翀州,遇见了一个心上人,曾送给她一块儿红宝石作为定情信物。但是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姑姑便独自一人回了淮安老家,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裴珩并非还想编谎话骗纪容棠,而是他真的不想要自己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世。不仅因为王益平的所作所为,更是怕纪容棠知道了自己实为王益平私生子的话,会迁怒到自己身上,不再理会自己。
“姑姑不想继续睹物思人,就将那块儿宝石当掉了。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个人的,所以在她离世后便想着将宝石赎回来,一同埋进她的墓里。我从那家当铺一路打听找来京城,又兜兜转转得知被一个官老爷买走了,既然不方便再用钱买回来的,索性就直接动手偷出来了。因为只有我父亲清楚记得是什么样的宝石,我那时太小了,怕搞错,只能等父亲确认了,再将等额的钱送回去,并没有想白拿。”
“也的确没人要跟我做什么交易,都是我编的。而五月初五,实则是我的生辰,随口想到便说了。只是不想说这些家事而已。”
“而姑姑的那个心上人,正是王益平。所以你说我二人有何仇怨,恐怕就是他担心从前的事情暴露吧,毕竟他后来娶的那个公主,听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王益平本在翀州做地方官,上京交友,偶遇安阳赏识抬爱,互生情愫。
大邺本规定驸马不得在朝中任要职,以防干预朝政。但奈何安阳苦苦相求,甚至不惜称如不答应就要自削玉碟、除名皇室,向来疼爱胞妹的圣上只好在此事上妥协。不仅提王益平到了三品翰林学士之位,还亲自主持了二人的成婚仪式,给足了无上荣光。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说王益平完全是凭借丰神英武的外表将安阳公主迷倒了,空有其表,无甚大用。所以最开始的那几年,朝廷上总些瞧不上他的人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但后来那些人不是仕途到头了,就是家里突生变故了,这才逐渐让大家意识到此人不仅有撑腰的,自己也破有些手段,实属惹不得。
从那之后,王益平算是在京城站住了脚,并且开始正式在圣上身边议事。不仅做其日常的赋诗文学顾问,还负责撰写圣上的奏章、祭文等官方诏书,甚至还曾作为皇室代表,被钦派到边境小国交流互通。
因为公主的偏爱,让王益平在朝中的地位、权利都远远高于一个翰林学士应有的一切,说如今的他在一定程度上,俨然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都不为过。
这样看来,王益平确实有因怕被揭露过往情史、而嫁祸杀人的可能。
“仔细看看,这是你姑姑的那块儿吗?”纪容棠将项链整个摘下来,放在裴珩手上。但裴珩只是略显失落摇摇头,拿起来转手又给她戴了回去。
“虽然宝石淡粉的色泽很像,但是姑姑那块儿是原石,比这个大一些,而且边角还有许多划痕,是她发泄时用刀刻弄的,肯定不是你这个。”
纪容棠心里咯噔一下,边角刻痕的特征她最是清楚的,之前送到朝琳轩的时候就跟赛掌柜一起说过这个事。
大概率就是这块儿了。可如果这样,时间上推算,王益平早在二十年前翀州的时候就跟兰丹的人联系上了。
那他接近安阳……
纪容棠不敢再继续往下猜测,事不宜迟,必须要赶紧告诉公孙觉。若他真的甘心蛰伏二十年之久,必然不可能只为兰丹谋划几座小城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