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还以为你又是编瞎话晃我呢。”
纪容棠微微颔首,没注意到裴珩闻声后明显表情一滞,本是嬉笑的眼色,倏地变得有些复杂。
“今后我都不会骗你。”
他扳正纪容棠的肩膀,目光灼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这突然的举动,反倒触碰到了纪容棠敏锐的神经。尤其是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肩上的力度,身体也跟着微微一震,蓦地警惕起来。
那他从前说过的事情里,就是有骗我的事了?
纪容棠并未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道出,而是以一种若有所思的姿态,细细审视着裴珩。流水目光,缓缓从他那双藏有深意的眼眸,流至紧抿的唇角。没放过一丝微动。
“给你个坦白的机会,只一个。”
裴珩垂下眼帘,盖上一层浓密的黑睫,似是想要逃避。扣在肩头的也指节被他攥得凸起发白,半晌才微弱出声,带着祈求和试探,“等等可以吗?”
“过时不候。”
纪容棠利落抖肩,甩掉裴珩的手。语气平淡冰冷,和她寒潭般的眸子一样,“你最好藏好些,永远别让我发现。”
他越是遮掩,就越是代表谎言之严重。
纪容棠带着气独自走在前面,心里又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仍未找到哪里有问题,不由得更是气闷。她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待日后裴珩犯到自己手上,定要加倍奉还!
直到跟公孙觉汇报完再回到大理寺,听到了韩尉检查的结果,她才渐渐淡忘那一出。
“你说净慈身上有新的伤口?”
“还不少呢。”韩尉给纪容棠搬来椅子,示意她先坐下,再听自己细细解释。
“尸体胸前空洞的边缘处,有一处刚长出的嫩肉。但旁边的颜色并不是新肉应该有的嫩粉色,反而有些乌黑,还连着小一块儿结痂。而且他的手腕和脚踝处,也有几处结痂程度相当的伤口,仵作判定是同一时间所致。”
“大哥,你说凶手能做出剖心挖肝这样残忍的事儿,得多恨他啊。”
现在也没有外人,韩尉这声大哥喊得特别顺口。尤其是明白纪容棠开始有意栽培他,更是觉得再亲切不过。
“也不见得全是发泄、全是恨。”
纪容棠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单,仔细观察韩尉说的那几处地方。尸体已经不着寸缕,除了隐私部位单独覆盖一块方帕,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其余皆是任人观看。
“也可能只是他胸前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才不惜把整个胸口都掏空。”她指了指那处乌青发黑的肉,“让仵作往黥刑方向查查。”
“黥刑?你的意思,这乌漆嘛黑的颜色是墨汁?”韩尉摸着下巴,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黥刑是一种将墨汁注入皮肤,使受刑者皮肤上留下永久印记的刑罚。这种刑罚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展示其罪行和身份,是一种羞辱,通常都选在脸上或者脖子上、这样显而易见的部分。
“而且咱们一直都没抓到他,谁能给他用刑啊?”
这点,纪容棠自然也想到了,但还是耐心引导他,“不能光靠嘴来否定证据存在的可能,真相需要真真实实地去验证。即使最后得到的答案跟你的猜想不一样,也必定会有别的信息能收获到。”
见韩尉点了头,继续问道,“他的衣裳呢?可还有什么发现?”
发带藏信
“死者的发带确有异样。”
韩尉将安静置于木盘上的深蓝色发带递给纪容棠。上面有许多暗线勾的异形纹络,他没见过,仵作也叫不出名堂,只能等她回来定夺。
死者原是僧人,为更好藏匿身份,蓄发自然就是第一步。但短短两三月,死者头顶才长出约一寸的小毛茬儿,只能用发带装饰。
发带的料子图案虽然很奇特,却不乏做工精美。刚放在手上就觉料子滑腻,触感冰凉,很像绸缎。再看刺绣也是针脚细密,应不是什么便宜货。
纪容棠继续用手指仔细摸索,摸到一处凸起的地方时,竟有极不和谐的清脆声响传出。这声音很熟悉。
她一把翻转过来,意外发现贴近额头里侧的走线突然粗糙起来,衬子也松松散散的,与表面对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稍一扯动,就有线头崩开,随即露出一块白色,不是布料,竟是纸张?
韩尉立刻安耐不住凑上来,激动搓搓手,没想到竟真叫自己歪打正着发现了线索。“大哥,纸上写了什么?”
“二月十九,夜子时,寺外三里老槐树。”
二月十九!是广济寺观音像失窃的日子。纪容棠迅速反应出,这是某人安排净慈窃取观音像的秘密书信。
落款处没有小字,独画了两只栖在枝头的小鸟。
是柳燕翎吧。
那发带上粗糙的针脚就是净慈自己缝的,为了将这封信塞进去。可这样做不就暴露了柳燕翎的身份吗?他不是最爱柳燕翎了吗?
“我知道了!”韩尉忽而一拍大腿,兴奋说道,“净慈就是太爱柳燕翎了,才把她给自己写的信缝进发带里,贴身带着。”
又快步绕过去,指着死者胸前的那处黑印,“这也不是什么黥刑,是他把那只燕子刺在了身上!”
“但是柳燕翎最后反悔了,不肯为了他放弃富贵,毕竟现在安阳公主死了,她过得更滋润了。为永绝后患,索性杀了净慈,甚至将他胸口的燕子图案也挖掉,以此抹掉自己的嫌疑。”
本以为能听到两句夸奖,没成想纪容棠听后却是直接摇头否定了。
“柳燕翎身处内宅,手够不到那么远,打观音像主意的一定是王益平。柳燕翎利用净慈对自己的感情,王益平应是早就知道、并且默许的。所以她根本无须担心净慈会把他俩的事儿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