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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后来就有了口角。爸爸说,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二奶,小姐?你怎么堕落得要跟她们为伍。妈妈说,她们怎么啦,不偷不抢,你凭什么戴有色眼镜看人,就你清高……后来,爸爸就会借口晚回家,再后来就有了哭骂和打闹。静好听得心烦,会趁大人不备,悄悄溜出家门。她午夜游逛的坏习惯就是在那时候养成的。

有个晚上,妈妈做了小鸡炖蘑菇。久等爸爸不回,两人就吃了。那汤只是喝了一点点,妈妈就藏起,说是爸爸的最爱,要给爸爸留着。

深夜,静好被“哐当”的碎裂声吵醒。一个哆嗦,她起床,偷偷拉开门,从门缝间看到披头散发的妈妈把炖汤的沙锅砸了,爸爸身上一汪油水,摞着袖子,怒不可遏。

爸爸说:“离了吧。”

妈妈说:“谁不离谁是孙子。”又扑上掐爸爸,“姚书存你这个王八蛋,你有没有良心,当年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啊怎么说的你指天发誓要对我好你就等着被老天爷惩罚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静好把门搭上,已经小心还是因为慌乱发出了声,爸爸妈妈一瞬都缄了口。

后来没人提离。原来是在等着她考上大学成人。

离了,也好。藏着掖着端着架着原是很累的。她也不想看虚假的恩爱与幸福。

只是静好很绝望。

她想不明白,原本那么亲密相爱的两个人,可以在离婚时把脸撕到那种程度。一边为财产的切割斤斤计较,一边说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往生活有多少罅隙,现在就有多少攻击的口实。

天哪,那么久远的事,那么微小的事,原来都记得,从不曾忘。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发酵,腐烂在心里,漫出馊臭味道。夫妻是什么?好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好的时候,各自拆台。是一场没有硝烟但是比任何战争都残酷的博弈。

那些个日子,静好一直游荡在外,在马路边的椅子上坐着,看前面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吃着灰尘,闻着汽油。晚上去公园,一圈圈走着,直到脚底生露。如此,她的成绩出来了。她心仪已久的北大是绝对上不了了,只能跌到二本,那远在西南边境l市的一所师大。

这样也不坏。她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父母离婚手续尚未办妥,母亲却在一家酒店将父亲捉奸在床。

妈妈看到爸爸跟他的女学生在一起。据说,妈妈当时并没有吵,合了门,静静地看那两人的狼狈。爸爸顾及名声,叫妈妈的小名,求着:“阿严,反正我们也要离了嘛,房子都归你,你别告到学校——”妈妈好像微笑了。然后转身。开门。爸爸提了裤子追出去。妈妈奔跑。越跑越快,不再年轻的脚步居然有了青春的影踪。

也许在奔跑的刹那,妈妈知道爱爸爸吧。那是久远以前的记忆。那个时候,她和那女学生一样也有年轻水润的身体,现在,榨干了,只剩了蓬头垢面。

妈妈在往事的唏嘘中撞上了车,轻飘飘坠落的姿势就像青春一个华丽的回眸。

妈妈走了。

爸爸解脱了。

静好不知道爸爸在松开一个桎梏后会否套上另一个桎梏。

可能没有。至少她看不出。

在丧仪结束后不久,爸爸对她说:系里有个去欧洲考察的机会,你想不想跟爸爸同去?

她想说:想。很想。非常想。

但她只说,不了,我陪妈妈。

她不是要陪妈妈,是她猜测爸爸其实不想她去。问她下,不过例行公事。因为她听周岁安的小道消息,说是那次考察的名单里,也有那个女学生的名字。妈妈亡魂尚未走远,爸爸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享受早晚总会降临的蜜月。

周岁安是她的同学,当然,他们还有更亲密的关系。

他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是中学同学,他的爸爸跟她的爸爸呢,也曾共事过。只是周伯伯觉得在学校混意思不大,几年前,疏了关系,转去市委,任纪委书记的秘书。两家门对门住着,有事彼此帮衬,交情非常好。

静好与岁安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她比岁安早出世两个小时。早在两人尚在各自娘胎时,大人们就开玩笑说,如果是一男一女,就亲上加亲。因而起名字的时候,有点文青气质的周阿姨有意地选用了张爱玲与胡兰成婚书上的那句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试图把他们俩的未来连缀起来。

他们俩的确按照大人的心愿青梅竹马地走过清涩年华,但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彻底击溃了他们懵懂的感情。

爸爸走后,静好一个人呆家里。

有个晚上,她做了两个菜,独自吃。其中一个菜是小鸡炖蘑菇,她想起妈妈在那个晚上,用筷子点着她的鼻子说,静静,不能馋了,要留给你爸爸。她乖乖说好。

静好相信妈妈在那一刻回到了过去,也因此宽恕了他们之间的龃龉,对爸爸怀了最柔软的期待。但是,已经变质的感情却并不是单凭一方的期待就能盼回的。

想着,她眼泪出来了。就和着泪大口吃着菜,一不留神,瞥到了妈妈的遗像。妈妈在镜框里有发黄的微笑。那是多年前的照片,妈妈还年轻,漂亮。只是人的年轻和漂亮不能像相片一样停留。爱情也一样吧。

静好眼睛刺了下,滑过去,落到了爸爸的酒柜上。她听过很多跟酒有关的豪迈的诗,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尔同销万古愁”,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想想自己成年了,有奢侈到海阔天空的自由,有酒不喝是傻瓜,就起身,偷了爸爸的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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