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现实,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懂。而我,这一生大抵是要背负这个“梦魇”过下去了。
“还好只是一点皮外擦伤。你上车吧,我送你去附近的诊所或者医院。”
轶拉开后座的车门,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送上了车。
我感觉有点渴,起身拿起一侧卡槽里的保温杯,按了一下,就着高温硅胶软管吸了一口苦荞茶——用一般的保温杯盖子需要拧紧,不然会漏水,我的手使不上劲,也不能拿太重的东西。轶特意给我买的儿童用的杯子,带锁扣的,淡粉色,很小巧,杯子外面印着一幅颇有创意的可爱喷花:一个黄头发的卡通少年悠游自在地侧坐在一匹白马上,身上披着一条长长的披风,姿态潇洒。
我每次喝完水都会拿着杯子把玩很久,今次,刚看了一眼,愣住了,杯子上映着一张虚弱的苍白的脸。
我目瞪口呆地回过头——脸的主人一手握着一只沾了泥水的口罩,一手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雨伞,目视前方,似乎没有认出我来。
他长得真好看啊,标准的剑眉,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梁,细腻光滑的皮肤,如果不是他眼睛在眨在动,他的手指关节也是肉眼能看出来的真人的质感,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动漫社团活动室里摆的bdj娃娃成精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同他打招呼。
他把头扭开,看着窗外的霏霏细雨,点了点头。
“你受伤了。”我瞅了一眼他腕骨附近的皮肉,递给他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
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低着头好像不是很在意。
轶驾车驶向了市医院附近,前面堵了很多车,又刚好遇到红灯,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我给你先清理一下吧,快过年了,车多,去医院也要挂号排队,感染了就不好了。”我自作主张拆开湿纸巾,向他比了几个并不流利的手势。
他似乎看懂了又似乎没看懂,只是轻轻点头,把手伸给了我,我刚握着纸巾擦掉他指缝间一点血渍,他又把头扭过去了,冷着脸倔强地看着窗外,似乎这点伤根本不足为奇的样子。
我也是以貌取人,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帅哥,所以巴不得献殷勤,于是趁机握着他的手腕看他的脉象。
不久前,楼上的许教授整理房屋在楼下卖了一堆闲书,我跟过去凑热闹,捡回来了一本书,叫做《图解柳庄麻衣神相》,我一本正经研究了大半个月,最后以我和轶为“实验对象”,得出一套可信可不信的结论——轶的事业线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但是会遇到一点小挫折;感情线则是相当淡漠,一波三折,可能终生不婚。
我不关注我的事业线,直接跳过,“安图索引”一样查看我的感情线,那叫一个丰富多彩,说我心思细腻,脾气温和,一生人缘旺盛,必得幸福。
我信他奶奶个腿儿!心里倒是舒坦得很,感情丰富,那不就是容易“招桃花”吗?难怪我最近频频遇见俞君谦,难不成他就是我诸多桃花中的一朵?
我的臆想刚冒出来呢,红灯变绿了,四面八方突然“滴”的一声,随即播出了一首带电音的日语歌。
“摩多,诺彼诺,诺彼诺,诺彼诺,诺彼诺,博酷诺多喔卡诺……”是动漫初音未来里的歌曲,之前与顾笑有往来的时候经常听到这首歌,偶尔打苻清予他爹顾安的音频也会在拨通前响起一模一样的铃声。
“车太多了,先靠边停车吧。”轶放慢车速,打开车窗,望着街道右边一辆辆改装后喷了动漫字画的痛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前开,皱紧眉头,扶着方向盘叹气。
“这是在搞什么?漫展吗?还是有二次元的宅男宅女结婚了?”我松开俞君谦的手,扒着车床,望着在茫茫大雨中井然有序排队通过的痛车,还有冒雨撑着伞穿着奇装异服拿着荧光棒跟着车辆前行的年轻男女。
雨刷器不停地刮着挡风玻璃,轶拉上车窗,迟疑了一下,解答我道:“是送葬队伍。”
操,三年没上街,现在的丧葬业都卷成这样了吗?
比往年黑人抬棺还魔幻,还得是有钱人才能搞这么酷的阵仗啊。我微笑着朝轶和俞君谦“说”:死的这个人一定是个老二次元,人脉广,家底厚,请得起这么多人送葬,还有交警民警执勤指挥交通,给足了排场。
虽然有点离谱,但是标新立异,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人生前应该是一个优秀又欢乐幸福的人。
我后面补充的这句话刚表达完,轶嘴唇微张,望着远处开双闪的痛车灯,漫不经心地道:“这个人,你认识的。”
我扶着车窗的手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轶的肩膀:谁,是谁?
轶斟酌片刻,一字一句回道:“顾清予,七天前在科罗拉多州突发的枪击案件中被暴力犯罪分子枪杀。这场特别的送葬队伍,是我伯父给他安排的……”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呛在喉咙里,猝不及防地捂着嘴偏过了头……
……
大约一个小时后,自带伴奏的痛车队和送行队伍慢慢接近了尾声,街道恢复了正常运行,大小的车辆游鱼一样来回穿梭,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唯一不变的,是这场雨还在下。主动停靠在道路边拍视频看热闹的路人还没有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语笑嫣然,似乎意犹未尽。
苻清予死了,我还没有找他说声对不起,他就死了,死在我的前头……
“你属猪的吗,这么慢……”我恍惚还记得自己站在楼梯间的阴暗处,感觉到他在我身后用手按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