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后来我怕我爷爷等急了,就拽着他上楼了,让他去爷爷当面“赔罪”,他不敢,是我押着进去的。
许是看他穿得破破烂烂,满手都是泥,脸上也脏兮兮的,还没说两句呢,爷爷就摸着他的头原谅他了,说我脾气坏,吓唬小孩子。
有爷爷在,我不好多说什么,将他给我的一块钱,加上身上带的两块钱,去附近买了一包两块五泡面,跟人家要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用包装袋泡着给爷爷吃。
下楼回家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男孩蹲在地上捡东西吃,吃的正是从我饭盒里掉出来的已经沾了雪水和污泥的馒头……
我提着饭盒经过同样的地方,又看见了那个男孩,他蹲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桶四块五的泡面吃得正香。
我心肠坏,走过去一脚给他踢翻了,看着他被热汤烫了手,蹲在地上仰头大哭不止,我很开心……
我良心未泯,让奶奶多做了两个馒头,然后手写了一张纸条,写了两句道歉的话,路过的时候想扔给他,但是没有见到他。
后来某一天,爷爷快出院的时候,我看见男孩拉着一个穿病号服的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说话,我听见男孩说:“妈妈,我肚子好饿,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女人坐在轮椅上,歪着脖子虚弱地说:“再等等吧,可能下周就回家了……你饿了就去买泡面吧。”
男孩小声说:“妈妈,我们没钱了……”
女人无奈地埋怨说:“我也没钱啊,谁让我没出息呢。乖,先去找你舅舅借点吧……没办法,妈妈现在病着呢,动不了啊……”
医院门口的长凳子上,爷爷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敲着烟袋子,催着我骑车送他回家。
我说,爷爷,等一下,我想给那个小孩送点东西。
爷爷砸着烟嘴,薅着头顶上仅剩的几根银发说,去吧去吧,好好儿跟他道个别吧,别再欺负那娃儿了,小小的一个,可怜见的。
我答应着,单独找到了那个男孩,将早就写好的卡片递给他,顺手将兜里存的——前些天和奶奶洒扫房屋准备过年时,倒腾出来的破铜烂铁拿去废品站卖得的十八块钱也给了他……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我做过的不求回报的好事,仅此一件。
古语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从来不信。
但当沈医生、岑先生两人将我从危险的封闭的环境中拯救出来,合力将我搬到了另一辆汽车的后座,用剪刀割开我身上绑的胶带,往我脸上喷不知名的水雾试图将我唤醒时……
我又重新相信了善有善报这句话,觉得他们就像是下凡救苦救难的神祇!
:他值得更好的人
我恨不能跪下来谢谢他们,可是嘴巴好像被麻醉了一样,说不了话,身体也像结了冰一样寒冷,迫切地想要找个温暖的地方将自己包裹起来。
微微睁开眼时,眼睛痛得像是用细针撑开往里面洒盐水似的,止不住地疼,疼得直掉眼泪。
近处,模模糊糊看见几张陌生的脸。远处,似乎是一面极宽阔的湖泊,青蛙的叫声连成一片——似乎不是在高速路上,而是在某处田野间。
沈医生俯下身将后座调低,用手机灯光照了照我睁着不动的眼睛,转头望向旁边同样拿手机照亮的三个陌生人,质问:“你们给他喝了什么?”
一个剪寸头的青年揉着沾有血渍的下巴,探过头来说:“海乐西片……”
“哪来的?”沈医生冷冰冰地问。
“萧哥给的……没敢给他喝多,怕有副作用,就,就帕子上沾得多了点……”一个瘦高个小声说。
“准备绑他去找谁要钱呢?”岑先生岑景之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刚要递到嘴边就被沈医生用手里的剪刀剪断了。
“我们没要钱,绑到人了,拉去给萧哥,萧哥自己安排。”另一个微胖的青年揉着肚子说。
岑景之笑了,从沈医生手里接过剪刀,丢在驾驶座前面的抽拉工具箱里:“安排,怎么安排?做人肉包子?敲诈勒索?还是挖器官卖钱?”
“这我们哪知道……”三个陌生男人面面相觑,躲躲闪闪地说。
“促醒剂喷了,怎么没用?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他醒过来?”沈医生见问不出什么,换了个话题问。
“这我哪知道啊沈医生,再等等吧……海乐西片是萧哥弄来的,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吧。”寸头青年挠着后脑勺说。
“我打了,关机,没人接。”沈医生说。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没见过萧哥啊,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都是电话联系的。”瘦高个抠着鼻子一侧的淤青,低头出主意说,“要不这样吧,沈医生,你放了我们吧,我们帮你找他。”
沈医生冷笑:“不是说没见过萧哥吗?哪来的药?手心里自己长出来的?”
三个陌生男人自知失言,打了个对眼。
“快递寄过来的。”寸头男想了想,说。
沈医生直视寸头男的眼睛:“哪家快递?什么时候拿的快递?快递箱子呢?”
寸头男答不出来,正打算小偷荡秋千——贼能忽悠呢,沈医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冯强,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他醒不过来,我打电话给你爸妈,你自己看着办。”
冯强不说话,沉着脸歪过头去。
岑景之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叼进嘴里,微笑着说:“沈先生,要不我还是报警吧,费这个脑筋干嘛,你想让他们重新做人的想法不现实,人家说不定压根不想当好人呢,就想挨几顿毒打进去吃牢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