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天,连城容易在夜晚起风。
车里空调开得我有点头晕,抬手想去给窗户欠一条缝,没想到车窗刚降下来一点,一个随风而起的塑料袋就拍在了窗户边,差点把我也吓一跳。
夜色里,塑料袋仿佛一张忽然贴近的苍白大脸,而沙沙作响的声音也让人不免想到身着纸衣的亡魂的脚步声。
秦博文肉眼可见地一阵战栗,而前排的耗子也抓住了这一时机,幽幽开口:“小兄弟,看来你平时作恶多端,心有不甘啊。”
耗子这句评价成功换来秦博文一句似泣又似笑的哭叫,绕过坟圈,前方就要到达大路了。我抓住机会,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想必这就是平时作恶多端的下场吧。”
话音落下,柳江用难以描述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我一抬下巴,示意他没事,这人果然就是心软。
但把视线投向我俩中间的人以后,我发现并不是柳江太心软,而是这人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他低着头,隐忍的表情不像是在害怕,反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冲动。耗子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努力用眼神和我交流着,我读不出来他的潜台词,只是转转脸示意他接着等。
我把目光投向秦博文,只见他沉默片刻,然后双拳放在膝盖上,仿佛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他的声音泄了劲:“好吧,我承认。”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柳江:“我所做的事情,其实是有人指使的。”
柳江才是好孩子
靠近主路的建筑物后,柳丝丝把车停住了。
全车人都屏气凝神看向秦博文,倒把他整得坐立不安起来。我替他做了个主,让车上人留在原地,我和柳江陪他下车,找个安静地方听听,他口中的“指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灯下,一排未出售的门市房前,他对于事实真相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只是他关于事实真相的描述让我们觉得他在骗人。
他思考再三,压低声音:“有人出钱让我去传跟他有关的谣言。”
我和柳江互相对视一眼,我先发话,我说:“你他妈唬谁呢?”
秦博文如果有个壳,我这句话肯定让他直接缩回壳里了,可惜他没有,所以战战兢兢回我:“千真万确!不信你看我证据。”
说着他去找手机,接着把短信界面递到我眼前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个人的发言,在黑底白字灰气泡的对话框中,一个虚拟号码发来的信息赫然呈现在中间——
【这周开始散播,钱会按时给到位。】
标点符号都到位,讲话干脆利落,就是这干事的目的——让人疑惑。
我把手机拿走,信息翻到最开头,的确是这人先发来的短信。
谁?
我抬头看秦博文:“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他赶紧摇头。
“不知道是谁,还当他走狗,就为了这点钱?”我感觉自己的火都烧到了嗓子眼,腾地一下站起来,柳江下意识拉我,但我没有要动粗的意思,只是转头几步走到了江边护栏处。
夜里的风稍微吹散了我的怒气,我看向远处江面的游船,有一点忽然在我脑子里卡了壳。
秦博文家里不是住高端住宅小区吗?他不是很有钱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至于为了那点钱做一个真面目都不知道的人的走狗吗?
不行,我得再看看短信。
结果我一转头,忽然看到柳江和秦博文的身边多了个老头。
老人不是漫无目的地走,而是直接冲着他们去了,他推着一辆不大的木制板车,车上是堆成小山的应季水蜜桃,车旁是成捆的塑料袋——这是个街边小贩。
老人声音嘶哑,看起来已经赶路了有一会儿了:“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回家?”
秦博文从老人现身起就低着脑袋,现在老人开口了,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柳江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他仿佛如梦初醒,抬头两眼一眨巴,张嘴就是怒吼。
“我不是说过在外面别跟我说话吗?”他一激动,嗓子有点劈叉,“快走,卖你的货去!”
老人没对他的怒吼声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充满疲倦的双眼又蒙上了一层灰,老人低头,准备继续推着车走他的上坡路。
“等一下!”柳江忽然站了起来,朝老人走了过去。
他帮老人把车别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对老人说:“您的东西先放这里,等会儿我来买。”
话说完,他转头向秦博文:“你来一下。”
说着就揪住了秦博文的袖子,把人拽得像只待宰的鸡。
不好!
几乎同一时刻,我的心底里涌出一种直觉,我得跟上。
我当场穿过单行路,朝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他们停在了楼之间的后巷,在我七拐八拐冲进去时,只看到了柳江的拳头直接落在他的面门上。
这才是打架真的该有的方式,不放狠话,不做前摇,一步到位。
秦博文孱弱无力的身体向左摆,就像是被他这一拳直接贯穿了,他仿佛一片孤苦伶仃的落叶,摇摆几下,直接跌落在了地上。
但这没完,柳江还想冲上去把他拽起来,我赶忙冲过去,两手勾住他腋下。
“算了,算了,给他留一口气。”我边劝边把他往后拽,使了好大力气才稳住他,地面被我俩的脚步磨得沙沙直响。
我把柳江转过来,两手托住他的面庞,直视他的眼睛,轻声劝他:“今天不是时候,就当给我个面子,别动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