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韵时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是个很娇贵的人,平日里连衣服上的香气熏得重一点就会把衣服丢掉,讲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现在又很淡然地说做一日三餐,干那么多活不累。
崔韵时也想象不出来幼年的谢流忱瞎跑的样子,她从不觉得他是个多好动的人。
在她的记忆之中,他惯于旁观别人的争斗与纷扰,而后依照自己的心意平淡地说几句话,决定争执的双方谁胜谁负。
他总是高高在上地左右别人的命运,不曾从他的位置上下来,不曾实实在在地踩在人间的土地上。
结果他现在却说他小时候和所有小孩一样喜欢到处玩耍。
真是个矛盾的人,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他,更没有进入过他的内心片刻。
她对他最深的印象,便是他总是选择站在谢燕拾身后,帮着谢燕拾,一起把她踩进泥地里。
谢流忱提及父亲,不免沉默一下,而后忽然道:“若是父亲没有去世,我就不会到京城来认亲,郡主不在乎我这个儿子,我死了她也不会知道。我会一直留在南池州,过完这辈子。”
他不再称郡主为母亲,语气平淡到没有情绪。
崔韵时听着他的话,心想他也会自伤自怜吗,他不是铁石心肠无坚不摧的吗。
她完全不同情谢流忱。
明仪郡主对他来说是个薄情、曾经不负责任的母亲。可对她来说,明仪郡主待她非常厚道。
在谢流忱对她或是不管不顾,或是落井下石的那些年,明仪郡主为她作过主,怜惜过她,保护过她。
她很感谢明仪郡主,她无法对谢流忱曾受到的漠视、冷待感同身受,因为她只体会过他对她的漠视、冷待。
不过谢流忱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他说若是父亲没有去世,他会一直留在南池州,过完这辈子。
崔韵时也真希望他没有到过京城,她永远都没有遇见过他,更不要嫁给他。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谢流忱忽然道:“夫人去过南池州吗?”
“没有。”
“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崔韵时想拒绝,不过她还记得提出和离前要和他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现在他正因仙逝的父亲而伤感,她此时拒绝不大好。
于是她含糊道:“有机会就去吧。”
谢流忱猝不及防得到她同意的回答,愣了一下,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崔韵时看了两眼,觉得这样纯然无害的笑容和他并不合适。
太不像谢流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