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韵时想说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于是这一次还是一样的湖边,同一匹马,只是她告诉谢流忱,不用再放叶子舟了。
他说好。
崔韵时便服下毒药,这一回她熟练多了,率先对他说:“来生再见。”
意识渐散,魂魄即将离开这具衰弱的躯壳,她觉着自己像一只缠在树梢上的风筝,风筝线很快便要挣断了。
一切感知都逐渐转为冰冷,却有微热的眼泪打在她脸上。
她听见抽泣声,是谢流忱在哭着回答她那一句来生再见。
他捂着她的面颊,努力想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
他还是怕她会觉得冷。
崔韵时的神智一点点地脱离。
最后的时刻,她忽然想到,对他来说,再会之时并不在来生,而在三世之后,或者更久。
她想叫他别哭了,可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卷走,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崔韵时已经习惯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意想不到的地方了。
这回她一恢复意识,便庆幸自己在甲板中央,并不在围栏边,否则那一下眩晕,或许会直接栽进湖里。
她看着眼前才十五岁模样的奚莹和井慧文,想起这一日她们是来做什么的了。
奚莹曾经在这片湖里救助过三只水鸭子,最后将它们放生回这里。
所以每年总有几日,她会搭上这艘船,看看湖面上每只过路的水鸭子,是不是她救过的那三只,并且对对方打招呼,问:
“是你吗?”
奚莹这奇妙的作风,独具一种半脱离人世半沉浸的美感。
崔韵时十分喜欢她的个性,会给她指她漏过去没问的水鸭子,以免她留下遗憾。
崔韵时转头找水鸭子的时候,看见不远处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正在说笑。
井慧文注意到她的眼神,道:“别和那帮人打交道,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人,里面有几个最爱动手了,咱们离他们远一点。”
奚莹真诚发问:“你和他们中的谁打过架吗?”
井慧文:“看你的水鸭子去。”
崔韵时乐不可支,在那群少年人里随便看了看,看见了陆盈章。
她立即想到谢流忱会不会也在这艘船上。
不过他这种体质,落进水里就只能反复地死去活来,上回掉入江中,被冲到岸上,已是万幸。
他应当会远着湖江,极少登船。
崔韵时不抱什么希望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结果当真发现了他的身影。
崔韵时想让他知晓自己活了,不要再为此难过。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哭声,让她听了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