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另一个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不是无动于衷。
虽然这两个孩子的诞生都并不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孩子。
从小被养在深宅大院之中,接触到最多的人也就只有加茂家的仆人和长老,年轻的家主眼底有些茫然。
生物的本能让他不可避免的,对于新生命的诞生怀抱着欣喜与期待,可是一想到他的孩子有可能要面临与自己相同的,被当做没有思想的木偶摆弄的命运,年轻的男人的思绪有些紊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期待在这两个孩子当中,会有拥有赤血操术的男孩。
是的,在这个古板又腐朽的家族里,需要的继承人是继承了祖传术式的男性。
如果不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其中一个,都会被视为废品,失去家主血脉的优待。
然而此刻心绪烦乱的家主先生没有思考到的,是如果这两个孩子都不满足成为继承人的要求,那么他自己又要重复成为播种机器的工作。
当然,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毕竟在日本已经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皇室都改成一夫一妻制的今天,加茂家主还可以拥有侧室,似乎已经是让许多人艳羡的事情。
至于当事人的感受,又有谁在乎呢?至少在咒术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里,没有什么事情比祖传术式的延续更加重要。
只不过,如果这样把加茂家主就认定为是身处弱势的小可怜,未免也有失偏颇。
在手握实权的大长老一系面前,年轻的家主的确处于弱势,可是当他面对其他族人时,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
比如他的两位侧室。
与规矩森严的本家相比,分家虽然承担着供养本家的责任,但终究是与普通人的社会更加相融。
所以出生于分家,没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们就像是普通的富家少爷小姐那样,拥有着令真正的普通人羡慕不已的优越生活。
也许是自己很少走出这座大宅的原因,加茂家主疯狂向往宅院以外的一切,而这一点在他挑选侧室的时候也有所体现。
在被送来的一群姑娘里,最终由他拍板决定留下的两人,都是有着去国外留学的经历,用脚步丈量过年轻的家主无法想象的广大世界,本该拥有光明未来的女性。
可是就因为家主的一声令下,她们被迫脱下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被规矩和传统的和服一起层层包裹着,关在了还没有别墅花园大的小院子里,此生往后都必须活成卑微的样子——
那位家主夫人着实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她所能守卫的利益,归根到底都是由她的丈夫所决定的,并不属于自己。
作为一位此生的价值都仰仗于她的丈夫与父亲的封建女性,她的怒火最终只能朝向两位被迫折断了翅膀的侧室,也就不是什么太令人吃惊的事情。
特别是在加茂家主表现出了对两位侧室的偏爱之后。
年轻的家主喜欢听他的侧室讲述远在大洋彼岸发生的事情,喜欢听那些他不曾涉足的学校和商场,喜欢听飞机是怎样划过天际,而轮船又是怎样破开巨浪。
白天像个活着的塑像一样规整的人,在晚上那少的可怜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总是整夜整夜睡在侧室的房间,让那位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家主夫人妒火中烧——
她未必真的喜欢自己的丈夫,但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告诉她,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就等于自己被否定了最重要的价值。
总之,的确是扭曲却又互相压迫的奇怪家庭关系,而今天,从这种畸形关系当中结下的两颗果子,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夫人生下了一位少爷!”家主夫人的侍女活像一只刚刚打赢的斗鸡站在房间门口,生怕长老派来等待消息的执事听不见那样,大声且骄傲地说。
于是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没过多久,拿着拐杖的大长老也来到了小院里。
“只要这个孩子能继承【赤血操术】,我们加茂家就算是后继有人了。”
与平时威压甚重的样子不同,老人今天的神态很平和,甚至于可以说是终于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慈祥。
只是术式的继承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大长老提了一句,就又转移了话题。
“家主的侧室那边如何了?”
“是,刚才侍女传来消息,也是一位少爷。”
执事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努力避免有可能要面对的怒火。
“两个都是男孩,也好。”
摩梭着手杖顶端的雕刻,大长老的态度还算平静,因为他更希望在这两个人之中,就有继承了祖传术式的孩子。
只是家主夫人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刚刚结束生产,脸上的虚弱还没有褪去的女性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变得恐怖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次她不再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大喊,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神态,对自己的侍女说。
“就说是我说的,给那个女人的孩子,起名叫加茂宪纪。”
白鸟落脚的枝条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家主夫人的说话声,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愣了愣——加茂宪纪与加茂宪伦在日语当中同音,乍一听,特级咒灵还以为是那个羂索曾经用过的名字。
只是哪怕在书写时并不相同,可光是一样的读音,就已经足以证明家主夫人对不远房间里刚出生的人类幼崽的恶意。
赋予他一个与150年前御三家最大丑闻的那个人相同读音的名字,那种强烈的诅咒意味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