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聊了一暑假的大家也都累了,加上出了范阳和叶怀棠的事,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奔向大学生活,群里已经很安静。蒋寒衣从频繁被提及的活跃者变成了群成员里一枚安静的头像,弋戈想了想,还是没加。
明明只有七年,且毕业的时候已经是微信微博支付宝都发达的年代,蒋寒衣却遥远得像古典时代里仅有点头之交的那类朋友——就是网名和头像比本命和脸更让人熟悉的那种。弋戈不知道他游戏排位第几名,不知道他每天走多少步,不知道他养不养鸡、会不会偷人能量,也不知道他年度歌单TOP3是什么歌。
如今这年头,好像是得知道些此类消息才能谈“相识”的——甭管相识是情是怨,是有交情还是有仇。
弋戈甚至连当年在桃舟的初中同学是前年结的婚、去年生的娃、家里卖芒果、微信下单拍十斤送三斤都知道,却不知道蒋寒衣的任何近况。哪怕她回江城还是住在同样的小区,哪怕同学聚会只要朱潇潇去她就也去,哪怕她甚至和蒋胜男都还保持问候,去年刚来杭州蒋胜男还请她吃了顿饭。
但弋戈相信这只是“不巧”,世界很大的,一个小区就够大了。如果不是有心联系,碰不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概率如此。算起来她也没回过几次江城,大部分时间还都在桃舟;同学聚会其实也就组了三次,人不太齐,大家慢慢地都倾向于小圈子重聚;蒋胜男待她如小友,两人的交情也的确和蒋寒衣没什么太大关系。
于是直到现在,她所知道的关于蒋寒衣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大一那年,朱潇潇说他去了南京,学的飞行器设计。
一个连在互联网里都没有痕迹的老朋友忽然出现在面前,难免叫人恍惚。弋戈怔了挺久,才道:“蒋寒衣。”
说“好巧”太熟太假,说“好久不见”太暧昧太缱绻,二十五岁的弋戈终于也学会斟词酌句,语气平平地叫他名字。好在这人几乎一点没变,除了穿衣成熟一点儿、刚刚抽了根烟之外,还是很英俊很挺拔,叫她一眼就能认出他。
还是蒋寒衣。
“寒光照铁衣”的寒衣。
“怎么在这?”蒋寒衣问。
“报案。”弋戈言简意赅,不太想跟他说家里进贼的事,于是紧接着也问,“你怎么在这?”
“等朋友。”蒋寒衣倒还真没问,
“哦。”弋戈说,看了眼网约车司机,对方不知是真等不及了还是有眼力见,不耐烦地催她:“走不走了还,警察局门口哪能一直停车?!”
“走。”弋戈坐进车里扭头和蒋寒衣告别,“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她知道如果是普通老同学遇见,这时候该说句“改天请你吃饭”,但她没有,蒋寒衣也没有。他淡淡点了点头,就转身走进了警局大厅。
韩林叉着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愁得挠头。刚刚档案一查,里头那个是个老手,八年进局子七次,有猥亵前科,老警察打眼一扫就知道有问题。可偏偏这次真还就只能算是个入户盗窃,想重判都判不了。
见蒋寒衣走过来,问:“刚看见那姑娘出去没?”
蒋寒衣点头,“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没人敢在警察局门口把人拉走犯事。”说着又把手机递给他,备忘录里一串字母和数字,“车牌号,你记下。”
韩林咧嘴一笑:“你心还挺细。”
蒋寒衣没说话。
韩林接着挠头,很是烦躁的样子,挠了会儿又和他聊:“你看见刚那姑娘了么,感觉怎么样?”
蒋寒衣拧眉,“什么怎么样?”
“她还挺拽的,你说一般人碰到这事不得吓懵一会儿啊,她看着一点事儿没有,讲话还挺冲。你说我一英明神武的人民警察莫名其妙我还挺怵她……”韩林懊恼地摇摇头。
蒋寒衣轻笑了一声,没说话,心道——因为有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弋戈当然不是不害怕。
事实上,她越想越后怕,甚至坐在车里都觉得旁边那司机说不定有问题。于是一直在给朱潇潇发微信,除了拍司机信息车牌信息发过去,还实时播报到车开到了哪儿,顺便把晚上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虽然朱潇潇早睡沉了根本看不见,但她还是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着自己的恐惧。
宠物医院只剩一个值班医生,弋戈看了眼笼子里的爱德华,见他睡得还算安稳,也放了心,倚在沙发上直接睡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明天晚点去上班,她还能睡六个小时。
第二天九点多弋戈被医生叫醒,又确认了一下爱德华的情况,脱下睡皱了的风衣拎在手里回了家。
进门前她还是有点怵,把家里监控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才推门进去。速战速决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冲了杯咖啡又出了门。
她如常参加每天早上十一点半的“晨会”,带着组里人同步了一下开发进度,再坐回自己工位上,已经过了十二点。
她嘴刁,对食堂饭菜的嫌弃已经出了名,同事都不叫她一起去吃饭了,和她打了声招呼就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