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年确实比周荣和穆妍年长一些,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身材保养得宜,但是长相气质偏阴柔,喜欢他这种长相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人会觉得他过于阴郁诡谲。
那个女人喜欢他吗?一定喜欢的吧,否则怎么会嫁给他呢?不过她那种没主心骨的性子也不一定……仅仅是因为钱也有可能,毕竟她有那样一个市侩的母亲,卖女儿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周荣和穆妍跟在骆平年身后,就像跟着博物馆讲解员一样专注,他有一种魔力,就是随便说点什么都会让你入迷,不自觉的就被他的观念带着跑,温柔的语气看似循循善诱,实则强势霸道。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陈列柜,每一格里面都有一件藏品,骆平年会挑选最得意的几件,如数家珍地介绍关于它们的故事。
一开始格子里都是些瓷器字画,或者造型别致的手工艺品,可越到走廊深处,藏品的风格也越发诡异,
人皮鼓,人类毛发制成的毡子,还有一种叫做嘎巴拉的人骨手串……
「美吗?」骆平年笑意盈盈地看向周荣,没想到却被一旁的穆妍打了岔:
「美什么呀?吓都吓死了!」
哪怕只有一瞬,周荣也清晰捕捉到了骆平年眼里阴鸷的怒意,不过这怒意很快就被他藏在宽和的笑容里,
「妍妍,这你就不懂了吧?死亡也是艺术,艺术都是美丽的。你说是吧周医生?我想我们是最接近死神的一群人,应该更能理解彼此。」
周荣静静地和他对视几秒,然后谦逊地笑了一下,
「骆总境界不同,对我而言死亡就只是死亡,如果说死亡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我想那就是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吧。」
骆平年笑了,笑得极其开心,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不谄媚的人,
周荣是这样,还有一个女人也是这样,说起来……他好像听穆妍说过这两人是老乡。
有意思,穷人长反骨在这个社会还真少见。
他们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昏暗的顶灯照不到的地方是走廊的尽头,周荣走近了才看到那里挂着一幅画,画里的女人穿着洁白的连衣裙,黑发披肩,蜷着光裸的腿靠在床头。
乍一看这不过是一幅男凝视角的风月壁画,但正常人多看几眼就能发现这画里令人不安的东西,何况是像周荣这样异常敏锐的人群。
眼睛,首先是眼睛,女人的瞳仁是扩散的,无神地看着镜头,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其次是脖子和手腕处的红色瘀痕,像手铐或是链条留下的痕迹,最后是雪白床单上的血迹,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周荣死死盯着那幅画,脑子里闪过被他戳破的太阳蛋上明媚的笑脸,那笑容和她每次看到他时不自觉露出的笑容一样愚蠢,
还有那个他匆匆离开的早晨,她像被抛弃的小猫一样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哼,她还不如那小猫呢,最起码小猫会叫会闹,而她只会死咬着嘴唇,笑得比哭还难看。
蠢透了,真的蠢透了,该是怎样愚蠢的女人才会喜欢他这样一个自私冷漠到极点的卑鄙的男人?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那光鲜体面的躯壳里灵魂的空洞和丑陋,他也好骆平年也好,都他妈的烂透了。
「周医生?不舒服吗?你好像脸色不大好。」
骆平年温和的声音里除了关切,还有不易察觉的笑意,就像一个残忍折磨小动物的坏孩子,被大人发现了自己的杰作,不但不懊悔反而得意洋洋。
周荣回头,看到泛着寒光的镜片后藏着一双疯狂偏执的眼睛,
「美吗?」
他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可这次连穆妍都沉默了,她不是坏人,更重要的是她也是女人,画里女人是谁,她经历过什么,这一切都一目了然,作为女人的穆妍再也无法轻松地保持微笑,她眼里盈满泪水。
可是骆平年并不在意二位客人的感受,他自顾自爱怜地抚摸着画中女人的脸庞,
「美吗?我的爱妻,确切地说是前妻?」
他苦笑着摇摇头,
「不美,对吧?她这长相连漂亮都算不上,可我一直认为用美不美来考量女人实在是太过肤浅,她最让我着迷的地方是矛盾,不是她矛盾,是我矛盾。」
他后退两步远观这幅画,神情眷恋,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男人啊,都想拯救,也都想摧毁,她第一次让我感到灵魂的挣扎。」
他说着缓缓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凝视周荣的眼睛,
「周医生,你挣扎过吗?」
他没有等来周荣的答案,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一味唉声叹气,
「唉,可惜啊,周医生,我还是输给了摧毁的欲望,在她流产后伤害了她,剥夺了她成为母亲的权力,这是我最追悔莫及的,所以我请人画下她破碎的样子,时刻提醒自己,往后余生要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