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名唤王阿鱼,生在水边,总爱鱼啊虾啊的取名字。
王阿鱼不懂,“掌事既然把她带了回来,又何苦再把人打发走?”
臭虾说,“把她带回来,满足她一个夙愿。心愿既了,自然该把她打发走。她不比其他,是好人家的姑娘,好好的和离送出去,以后还会有好去处。若真一辈子跟了我,那可不得了。”
“我臭虾与发妻虽不得说伉俪情深,好歹当得上相敬如宾四字,岂能让人日日挑衅我的夫人?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这道理,男人比女人懂。后院那么多人,唯有老二,被夫人放在心上,害怕了。”
王管事不知该如何接话,低头恭顺道,“二夫人并无此意。如此逐出去,只怕伤心。”
“若不把她送走,大夫人就该伤心了。”臭虾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二夫人离去的一路,意味深长。
“阿鱼,你可知道,若是此时不将她送走,将来委屈的,保不齐就是我了。”、
王阿鱼更是不明其意。
臭虾说话时,嘴角总是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你可明白,苍老的身躯终究无法填补年轻的身心的冲动,总有一天,老二会为她当初的一厢情愿后悔。”
他停顿片刻,笑意加深,“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婚姻是一生的事,凭借着一时头脑发热纵然会使人得到极大的满足。可等待十年、二十年后,岁月的差距逐步加大,矛盾也会越发尖锐不堪。”
“人们能接受二十岁和四十岁的差距,却无法接受四十岁和六十岁的差距。风华正茂的女子,匹配上一个六旬老者,总会出事的。”
王阿鱼道,“掌事通透。”
他一直称呼臭虾为掌事,因为臭虾的一切,都是从漕帮掌事起始,不经意间,成了帮主的大业。
“说吧,找我何事?”臭虾半躺在摇椅上,从身边的矮几上随手拿了本书。
他眼睛盯着书里的文字,头都没抬问道,“你王阿鱼可是大忙人,赌坊出事了?不然找我作甚?”
王阿鱼飞快的扫了眼臭虾手里的书,讲的是八字风水。
他心知,自己来对了。
如果禀告道,“掌事,此番前来,实乃为人传话。”
臭虾抬眼,有了点兴致,“你帮人带话?这倒是稀罕,说说看,是什么话?”
王阿鱼道,“今日赌坊有人砸场子,每赌必赢,连带着其他人,赢了赌坊好大一笔银子。属下带人出门去寻,他说今日闹事,只为找到掌事,问您一句。”
“还记不记得十九岁那年的批命?借出去的东西,要还回去了,您该怎么办?”
这句话惊的臭虾心头一紧,双手下意识握紧后,即刻意识到失态又松开。可王阿鱼看到了书册上的折皱,读懂了臭虾心里的波澜万丈。
“话是谁告诉你的?”他面色阴沉,浑身紧绷,呈现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姿态,再不复之前的悠然自在。
王阿鱼头埋的更深,从臭虾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低眉顺眼的姿态。
他淡淡回禀,仿佛对一切无从知晓,只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日闹事之人。”
荒园
臭虾原名仇虾,祖祖辈辈都是江边的捕鱼人。世代下来,穷困孤苦的稀松平常。直到十九岁那年,他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个算命的话。也该是他走投无路,听见算命的吆喝,毫不犹豫就把手里唯一一块碎银子给了算命的,让他帮忙改命。
江南花锦城多风多雨,靠近大江大河,多的是神秘诡谲之事。
自那日起,仇虾的日子果然青云直上,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了漕帮的帮主。
泼天的富贵并未让他感到安稳,反而更加惶恐不安。
因为得到,便开始害怕失去。
算命的告诉他,只有帮他改命二十年的本事,从别人手上借命二十年。偷走别人二十年的寿命,待到三十九岁时归还之期,命悬一线或未可知。夺走他人半生富贵,等到归期,代价巨大。
算命的从此江湖再无踪迹。
起初,仇虾并不那么害怕。既然在他落魄之时都能遇到神人帮他改命,等他发达了,再找个人改命就是。
随着时间的推逝,心中的惶恐不安开始加深。
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帮他改命的人。正因着曾经有人帮他改过命,他才知道,谁是骗子,谁是真神。
一批批自称天师的人来到他府上,每一个都在说些空洞的假话,盲目吹捧,无一人看出天机。
这么多年,唯有一人看出破绽。
那人却告诉他,天命,连窥见都是妄想,遑论改命之人。当初是天大的奇遇,才能叫他仇虾遇上可逆天改命之人。世上再无其他人能做到了,想要再次改命,唯有找到那个人而已。
自此,他于江湖中寻寻觅觅,却不得任何踪迹。
已到三十九岁归命之年,他能察觉到漕帮的颓势渐显,好几处码头开始脱离控制。
难道,当初那个算命的又回来了?!
“带我去见他!”他霍地站起来,眉宇中添上焦急之色。
早有人来报路凌绝的住处,仇虾带人匆忙赶去。
一行人策马而去,王阿鱼对仇虾说,“掌事,此子居住于荒野中,只怕事情有异,我们须得多带些人手。”
有人附和,“帮主,管事说的对,城外的破院年年闹鬼不说,蛇虫鼠蚁还多。前两年刚听说有人被毒蛇咬死,夜半乞丐都不敢住在那儿,因为山上有野狼,夜间就下来吃人。”
仇虾在找算命先生的事情动静大,哪怕藏的再好,他手底下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另一人道,“帮主,我看我们还是先派人悄悄看守一夜。若他真是个有本事的,定能活的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