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未能救下元后,这些年来,他心底亦很是愧疚。
先帝已经死了,并且,还是被他最为宠爱的儿子毒死的。
承平想,先帝也得到了报应,他也应该……放下这些仇恨了。
先前,也是他想错了——这么多年来,宫秋冥在这深宫之中,如履薄冰地活着,已是受了许多苦……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强加在这个无辜稚子的身上。
而他,他也应该放下仇恨,而后帮助恩人的儿子,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如此想着,承平微微垂首,强压下心中那莫名其妙的酸涩之意。
“哦对了。”宫秋冥却忽而低下头来,眼神亮晶晶地,“卫君可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他似乎很是期待这个。
承平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并未。”
此言一落,宫秋冥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算了。”他嘟囔着,而后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
承平行了礼,这便顺从地出去了。
而在这个黑衣内侍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时,宫秋冥面上那些鲜活生动的表情,顷刻之间,便消失了。
转而代之的,是阴沉轻蔑之色。
“……嗤。”
他讥讽般地笑了一声,而后厌恶地望着自己适才触碰过承平的手掌,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脏,死,了。”
一个肮脏的,低贱的内侍。
若不是如今还需要利用这个人……
他闭上双眼,敛去面上神色。
而后,再一睁眼时,便又是那个木讷愚钝的傻子帝王了。
蠹虫
作为元后的儿子,同时亦是先帝最为厌恶的皇子,宫秋冥能够在这吃人的宫廷中长大,当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少年。
自元后被废,镇北侯府满门抄斩后,他分明是尊贵的皇子之身,实际上却连个卑贱的内侍都不如。
随便哪个内侍,都能踢上他一脚。
他一直记得那年凛冬。
那天元后……不,或许该叫废后,废后在冷宫里歇斯底里地尖叫,状若癫狂。
她叫嚣着要掐死他——为了给她死去的亲人报仇。
宫秋冥无所谓。
在他看来,与其这样如臭虫一般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于是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什么话也没说。
女子那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脖颈间的肉里,很疼,然而他一言不发。
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窒息的痛苦。
她掐得他脸颊泛紫,然而他始终一言不发。
那一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
但是,他想错了。
末了,她后悔了。
她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嘴巴里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样的废后,没有半分身为侯府嫡女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