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泽实在是很难追忆起这情愫产生的源头,他这辈子阅人无数,见过的人大多狡黠、机智,手段五花八门。李明宇的世面再怎么狭窄,也该见识过这样的厉害,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小时候的影子,换句话说,还是蠢得有点可怕。
杜以泽的确是有点喜欢他的,也许是看着他带着一群小弟上街闲逛,路人都像看老鼠一样避之不及,他还浑然不觉,骄傲地抬着下巴,眼里泛着光彩,踩着一双鞋带都没系上的黑皮靴,一手插着裤兜,站在绿色的垃圾桶旁吊儿郎当地抽着烟的时候。
也许是有孕妇经过,他又急忙踩灭烟头,双手翻飞,努力将烟雾挥散的时候。
又或者是见面的那一天,他揽着自己的肩膀,试图安慰说:工作算个鸡`巴?谁没丢过工作?
唯一的区别是,李明宇不再叫他“小杜”了。李明宇叫别人“傻蛋”、“傻屌”、“喂”、“你”、“他娘的”,叫他却叫他的全名。
此刻在杜以泽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李明宇已经在青龙楼下的小卖部里领了两小瓶白酒攥在手里,他率先干完自己的,干完又逼着青龙喝。青龙哪敢喝啊,他不知多少次碰上小卖部的老板娘趿着拖鞋在臭水沟旁冲洗她收购回来的空酒瓶,只能嗯嗯啊啊地。等白酒一上李明宇的头,青龙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几口,扭头便将嘴里火辣辣的白水偷偷吐在路边。
李明宇揪着青龙风风火火地搭车去了一处远离市中心的居民小区。两人在没有路灯的小区里七拐八拐,绕了半天的弯路,终于在几颗青绿茂盛的梧桐树下找到了藏匿其中的小按摩店。按摩店门口是巨大的透明玻璃窗,由于多年没洗,脏得发青发灰,上面用红色的胶带拼接成“洗脚”、“推拿”的字样,胶带的边缘都卷起一半。
“大哥,你咋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李明宇眼神迷离,冲青龙晃了晃手机,意思是刚刚从兄弟那儿问的。他拉着青龙进了店面,满屋子通红的荧光灯刺得他不禁眯起眼睛。
“给我找个姑娘来!不!来两个!”他拍拍青龙的肩膀,青龙被他拍得一个踉跄,“照顾好我兄弟哈!”
青龙扶着他在破旧的小沙发里坐下,李明宇挥舞着右手,唱着跑调的民歌。前台一位穿着露脐装的姑娘走过来,问他们想要什么服务,按摩还是洗脚。
李明宇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嘿嘿笑道,“那种……”
青龙小声补充道,“就是那种服务。”
李明宇手一松,仰头陷入半昏迷状态。
姑娘答应着,转身拉开隔绝按摩店前后方的灰色布帘,到里头找人去了。青龙如坐针毡,他很少见李明宇喝成这个样子,看来这假酒确实不能喝啊!
“我看这空腹喝酒还是不行!”
“我吃了东西!”李明宇突然说,“我吃了甜甜圈……”
青龙一想到甜甜圈就想起杜以泽那张脸。奈何李明宇一直对杜以泽保护过度,一旦有人问起杜以泽的过去,哪怕只是闲聊,都被李明宇率先拦截下来。
“什么时候吃的?”青龙明知故问,“谁给您买的啊?”
“下午……”李明宇的大脑零件在缓慢地运行着,“杜以泽。”
这是青龙第一次听到杜以泽的全名。李明宇以往都没当着大家的面叫过杜以泽的名字,一般都是拍拍他的肩膀,或者眼神示意一下。
青龙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问道,“杜以泽是谁?”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杜以泽本来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吞云吐雾,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这意味着李明宇有了动作。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坐标位置不停变动,最后却停在了一处陌生的居民区里。手机自带的地图还查不到具体位置,当他拿出自己的装备定位到精准坐标后,他头脑立刻不清醒了,抓过桌上的车钥匙,急匆匆地出了门。
等杜以泽赶到按摩店里的时候,李明宇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瘫在沙发上,论谁叫都不管用。青龙安安分分地坐在他旁边,正打算叫车离开。
杜以泽推开玻璃门,冷笑一声,“哟,办完事了?”
青龙抬眼吓了一大跳,他当然不能煞李明宇的威风,清了清嗓子道,“不然还能是搓麻将咋的?”
杜以泽一言不发,疾步上前握住李明宇一只胳膊,刚要将他带起身,青龙一巴掌拍在杜以泽的肩头,“你干什么?”
杜以泽正眼都没瞧他,“带他回去。”
“他都不愿意跟你住了,你还看不出来?”青龙从沙发上站起来,跟杜以泽比力气似的往下按着李明宇的肩膀。前台姑娘看这架势怕是要打起来,偷偷地溜到后屋里准备看情况报警,于是乎小小的店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墙壁上的电蚊器发射出格格不入的蓝色荧光,嗡嗡直响的电源在人的耳朵眼里打转绕圈,时不时炸起噼啪两声,像是随时要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鸣鼓。
在这说短又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内青龙已经用手机查到了杜以泽的相
关信息——虽说重名的人不少,但没有第二个人能对上李明宇口中的街道、年份、甚至是就读的警校。现在他保护欲爆棚,哪怕已经知晓了杜以泽的过去,却一点都不害怕。
“我知道你是谁!”青龙一脸正气凛然,“你就是看大哥没法告发你才住在他家。但我可不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