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愉什么时候回来?”周金枝搬了炉子在院里生火,暗灰浓烟熏得她紧闭着嘴眯着眼,一句话几口浓烟下肚,连续咳嗽了几声。
光头强拿几块纸板过来,隔着几丈远把纸板扔进火炉中后,一阵大风吹得炉子里腾起熊熊大火,周金枝后退几步又往炉子里添柴。
“你说什么?”光头强问。
“萧愉什么时候回来?”周金枝重复了一遍。
“快了,萧望他们不是快上学了吗?”车在院中停了几日,夫妇二人都变得不安,实则之前车虽在跑车,实际没什么收入,还要自掏腰包负担油费。煤气周金枝都舍不得烧,偏要搬出旧炉子把院子里弄得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我可没说我要复读!”萧望拿着块西瓜啃得红水直流,他便叉开两腿上体前屈。
“那你就种地放羊!”
“种地放羊都行!”萧望满不在乎地说,“住手!”他扔掉西瓜皮,跑过去欲抓住周金枝扔向炉子里的东西,动作慢了一拍,只抓住了她的手,手里的东西没入熊熊火焰。萧望跨到炉旁,倒在炉子里的半卷书上赫然写着“英语”二字。
热浪涌上脸颊,他把手伸到火里,冒着被炙烤的危险拖出炉中的半卷残书,烤黑的半卷书还燃着火苗。他几脚上去踩灭,拿到眼前一看,可不就是高二下学期的英语课本?“说要我去读书,书都烧了,还怎么去?”他甩了甩手中的书,黑色残屑在风中翻飞,他又拿书扫掉残屑。周金枝把书拿过去一看,“语”字都烧掉了大半边。
这如许年基本没生过柴火,怕火燃不起来,就在萧望房间随便拿了本扔在地上的书。
萧望对学习提不起兴趣,对书却非常爱惜,新课本发下来他先要用纸包好,再在封面规规矩矩写上自己的名字。搬了几次家,衣服鞋子扔掉了好些,初中的教材都一路跟他辗转到镇上。
“怎么办?你找学校认识的同学借一本?”周金枝的语气中带着责备,这种责备不是对儿女,更不是对光头强,而是对她自己。萧望憋住笑,趁此机会正好把上学这档子事儿赖掉,看来老天爷都在同情他饱受读书之苦,想要让他早点脱离苦海。
“能怎么办?叫愉儿帮忙找一本不就好了!”光头强说,周金枝愧疚的小眼神立马炯炯有神,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光头强的智商在线。
“头发没白掉!”周金枝提着水壶放在炉子上,顺手敲了下光头强的光头转身进了屋。
“你妈说什么?”光头强已经听见,为了以防万一,他向萧望确认。萧望脑袋里全在摆脱复读的问题上,眼看萧愉要回来,他的忧虑像垒砖块般又增加了一层,哪还有心情回答光头强的问题,“你去问她啊!”他的语气不仅不耐烦,还带着轻蔑。
“你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谁造了你!”光头强气极,抓起脚边的西瓜皮砸过去。
“女——”一个“娲”字还在喉咙,一块西瓜皮向他飞过来,砸在嘴唇,把后一个字砸回了肚里。
劫后余生
柳珍搬了炉子在后院生火,章医生在灶旁找了蒲扇扇火。老房子里的家具凌家没有搬走,只搬走了被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彼时章医生一家找房子,也有着严格的标准:旧点偏点没关系,不能太小,起码要能住四口之家。单看了凌宪华一家的房子,比想象中好很多,还有床架子柜子之类,他们也疲于奔波,来看了一次就决定住下来。
章医生坐在凳子上,柳珍坐在一旁劈柴,这几天诊所的病人少,院长便准了他半日假期,下午两点才上班。
柳珍被烟迷了眼,眼泪直往下流,“你这人,扇火扇的什么,烟全跑我这儿来了!”她眯着眼看章医生,章医生端坐在火炉旁,从柳珍的怒吼声中回神。一位病人患了肺炎,怕打针,又怕喝苦药,他想着各种草药及搭配方法,正陷于深深的懊恼中。
火燃得已相当旺盛,章医生放下扇子,“如果你感冒了,你怕打针,又害怕喝苦药,你会怎么做?”
“给药里加点糖不就好了?”
章医生摇头,“不成,这样一来就会影响药效了!”
章立早出来倒淘米水,“直接喝冲剂不就好了?”
“也罢,加点糖喝吧!”章医生拿着蒲扇进了屋。
方寸久在院里给九哥洗澡,狗站在盆里被热气熏得吐着舌头。他也不知道九哥的实际年龄,捡到九哥时估计它才十来月吧,这样算,它今年已十三岁了。即便是夏天,他也不敢用冷水给九哥洗澡,狗到了这个岁数,同到岁暮之年的人相差无几了。它还是像方寸久刚把它捡回来时那般顽皮,每次只要把水浇到它身上,它就会摆动身体把水珠抖落,弄得方寸久浑身上下都是。方寸久也识破了它的诡计,每次都穿着雨衣。可怜了一旁的凌穹,只能站在远处看这场人与狗的泼水节。
“你要不要来试试?”方寸久脱下自己的雨衣递给她,狗乖乖站在盆里怀着期待的眼神看他们。“你看,它都想你给它洗澡了!”虽穿着雨衣,自他下巴流下的水还是打湿了衣服的前半部分,凌穹看见他衣服湿透的前胸,收回目光拿过雨衣走向了狗。
“你们倒悠闲,还在给狗洗澡!”方便面穿着齐奶奶的长袖花衬衫过来,取下遮阳帽感叹。
“难道还给你洗澡?”凌穹无情地回。
他也带着厌弃的语气回了句,“瞧瞧这牙尖嘴利的,以后谁还敢娶你?”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穿法,方寸久也见过几次,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