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总是护着他,大概是因为那一声“三哥”。一次下了大雨,出去疯的两个人没带伞,何慕就背着他从檐角下边一点点挪回去。小家伙累得睡着了,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扰人好梦。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想顾星阑的。这真是,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事。
长辈夸何慕,说他“踏实”;夸顾星阑,便说他“聪明”。何慕兢兢业业活得不负众望,毕业以后就留在中文系授课。听说小家伙凭他老天照拂的脑子随缘考进他这所大学时,他端保温杯的手微微一晃。
小家伙小他五年,今年也19了。
他去机场接了顾星阑,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顾星阑左耳戴了个耳钉,口罩堪堪挂在脸上,挑着眉头对他道:“古板儿,你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天天衬衫纽扣紧到最上边一个,真是”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他凶不起来,等他坐到副驾驶上,替他把安全带系好,“我一个人住不也挺好。”
“那我不住宿舍了。”顾星阑道,“我和三哥住。”
那晚上小家伙睡得挺好,何慕在书桌前边失眠到凌晨四点。
他一直被告诫,不能做无意义的事。可这样一件无意义透顶的事,他偏偏坚持了整整七年。
何慕喜欢顾星阑,水星环绕太阳的那种喜欢。
何慕无意识地点着眼睑下的泪痣,就听外边房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揉揉头发,哑着嗓子问:“怎么,吵醒你了?”
凌晨四点零一分。
顾星阑赤着脚走过来,宽大的睡裤下边,纤细白皙的脚踝在暗处明眼得紧。他见何慕依然穿着昨天的白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一个,露出一段锁骨。他想起自己锁骨下边有一个纹身,是他成年那天纹的,还央着何慕别告诉爸妈。
“睡不着?”
少年锐利的眼光落到他面前摊开的书上,又偏过头去。他绕到何慕身后,狼一般把头抵在他后颈上,轻声问:“海德格尔是谁?”
何慕揉了揉他的头发,正要抽身走人,听到小家伙道:“我想和你谈谈。”
何慕盘腿坐到床上,看到小家伙从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送到他面前。他试了试键盘,小家伙蹭在一边,随手指了个文档:“你看看。”
“你要写小说?”何慕弯起唇角,“就你这水平,小心穷死。”
他嘴上这么说,看到顾星阑的文笔,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艳。笔锋带着他这年纪特有的凌厉和慵懒,就像他一声“三哥”,不经意铭在他生命里。
“你养我啊。”顾星阑道,“我不怎么会写感情线没谈过恋爱,也没怎么喜欢过人。”
“我喜欢过。”何慕向下翻页,“求而不得罢了。就像水星,它是离太阳最近的一颗星星,却只能在咫尺之间遥望它的温暖。”
小家伙没有应声。
“但我知足了。”他无来由地慌张,“你听过《水星记》吗?怪不错的。我看完了,写得还行。”
顾星阑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他直起身子,在何慕身后捏住他的下巴,将唇覆了上去。电脑被他推到一边,他将人倒了个个儿,严严实实压在身下深吻。三哥禁不起逗弄,眉梢眼角都泛了潮红,仿佛喝醉酒似的。他看着好笑,在他嘴角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何慕闷哼一声,惊惶地去推他,被他将手死死按在两侧。他只觉得腿软,混身力气被抽干了。梦与现实颠倒了一般,极度不现实,极度逼人崩溃。
甚至还有点想哭。
身上那小狼狗低头亲了亲他的锁骨,含混道:“三哥,出了天理人情在上,你什么都会帮我做,对吧?”
何慕短短地应声,压着呻吟的尾音格外惑人。他不愿承认,自己还真喜欢被他锢在身下动弹不得。
“老师。”顾星阑的衣襟敞开,露出脖颈上的纹身,向他笃定道,“我很想拥抱水星的孤寂。”
那就尽力变成太阳吧。
大同(上)
地下城的街道干净整洁,呈现规则的几何状,满眼尽是黑白灰三色。
我走出胶囊站,将大衣脱下抱在手里,看到出站口的安妮丝小姐例行公事地指向绿色通道,便笑着向她颔首问好,把视线移开。
我要去见一个25岁的年轻人,这也是我在社会科学院工作的一部分。
他比我小上两岁,由于个人原因从学院毕业后就没有入职,这在我们的社会是不被容许的。
呃,忘了介绍了。今天是2159年7月13日,人类早已进入全智能时代。我想,这是古代圣哲所说的“大同”——理想乌托邦,所有人都能受到高等教育,政府提供一切生活保障……
一切的一切建立在科技的基础上。
社会只需要学习科学技术的人员,对基本生活进行保障。全民科技的基础上,就有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支持我们生活的全部。
不可避免地,为了把资源用于提供物质条件,我们过往的文明几乎被抹杀。
还有少数人,像我们,在学府里做着关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和思维科学的研究。说实话,我像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在仅有23人的最高社科院做着对这个社会的未来规划。
——规划一个前所未有的完美时代。
我按照地址走到了地下城的东京区和也街。我没怎么来过北京的地下城,自从温室纪元开始,多数人都搬到了地面上交通便利的温室,只有少数人,出于某种令人费解的原因,留在4千米左右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