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淡声问:“灵石呢?”
虞白一时间差点被她气的笑出来——你们都把道殿招来了,还好意思要灵石?
景昀需要维持冷若冰霜极具威慑的形象,慕容灼立刻上演变脸,大怒道:“怎么,道殿处置你们的罪过不是理所应当吗?还是说我们这些受害者连一点小小的补偿都不能要求?”
说着,她长袖一甩,咣当数声巨响震耳欲聋,地面在几个箱子落地的瞬间剧烈震颤。
箱盖摔开,里面全是金子。
理论上来说金银可以购买灵石,这些金子能够买到上品灵石。但对于修行者来说金银的重要性恰恰远逊于灵石,更何况是难得的上品灵石?在黑市里上品灵石根本无法用金银买卖,价格亦远高于此。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白不一定是俊杰,但他确实很识时务。
他深吸口气,默念对方境界深不可测。再度开口时,笑容已经完美无缺,摆出了送瘟神的标准假笑:“在下这就命人把灵石送来,道殿的仙长已经到了,失陪,勿怪。”
慕容灼假笑颔首表示理解。
换了张脸离开鸡飞狗跳的黑市时,慕容灼还有些惋惜:“那些金子便宜他了。”
景昀宽慰她:“用金子换上品灵石,市价虽然如此,但实际上我们已经占了便宜,虞州分殿容安部对地下黑市多方警惕,一定会借题发挥,查抄黑市青楼楚馆,没收部分产业,那些金子就当给道殿了。”
“虞州分殿得到了金子,我们得到了灵石。”慕容灼略感安慰,“这是双赢啊!”
景昀点头:“没错,今日我带你去了一次虞州分殿容安部,寻找分殿各部的方法你记住了吗?”
慕容灼:“记住了,如果哪一天我们临时分开,我又需要帮助,就去寻找道殿的人,继续自称拂微真人的徒孙。”
她很快又问:“那道殿会借机查抄掉地下黑市吗?”
景昀摇头:“不会,最多查抄地下黑市的青楼楚馆,解救一批人,而后黑市停业数月,再度开张。”
慕容灼啊了一声,大感失望:“就这样?”
合欢坊坊主表示折服于慕容灼的美貌和德行,顶着一头一脸鲜血面目全非地把合欢坊里不干净的交易一五一十倒豆子般说了出来,颇有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掳掠良家在其中显得毫不起眼,足够把黑市上上下下剐成一座小山。
景昀静静地道:“地下黑市的存在是有原因的,而黑市本身的兴致注定它会滋生罪恶,从我师尊做道尊那时起,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地下黑市的警惕和打击,我到大乘巅峰的那几年,世间没有对手,所以我可以不受束缚限制,下令彻底剪除地下黑市,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动荡,也死了很多的人,我意识到地下黑市有其存在的理由,转而徐徐图之,试图从全面剪除地下黑市转为对其加以全面限制,但事情没有做完,那场劫难就已经到来了。”
她摇了摇头:“律法是在不断精进的,凡事很难一蹴而就。现在道殿对地下黑市的约束,远比从前更合理,更精准。哪怕不能将其彻底剪除,但对黑市中罪行的打击从来没有松懈过,这已经很好了。”
慕容灼若有所思。
她拧起秀丽的眉,正要说些什么,忽而景昀极轻地嗯了一声,是个上扬的语调。
慕容灼抬头向前看去,起初并没发现什么问题——虽然地下黑市此刻已经鸡飞狗跳,但地上的容安城里依旧一派祥和人来人往。
直到她注意到不远处府邸前围绕的人群,以及源源不断从府中驶出的马车。
府邸上方高悬“赵府”的牌匾,铁画银钩行云流水。府邸正门大开,许多路人频频经过,投去目光,还有的人干脆就站在不远处街对面,探头探脑张望。
赵府门口停着一辆青帷车,车外两人正你来我往。慕容灼假装无意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车外两人的谈话,听了片刻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赵家小姐的夫婿林氏提出退亲,赵家这是要归还彩礼。而退亲的林家自知退亲损伤女方颜面,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不愿结仇,坚持要把彩礼留下。
林家管家连连擦汗,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赵管家,您就高抬贵手,让我给赵老爷磕个头行么,我们老爷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面见赵老爷磕头赔罪。”
赵管家道:“不是我们家老爷怠慢,而是小姐病倒了,老爷着急,身体也有不适,不方便见客,只嘱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赵家门第浅薄,这些重礼拿着于心不安,一定要送还林家,您可别为难我了。”
两个管家在门口打太极,林管家一边擦汗一边目光游移,声音发飘努力压低,显然不想在大门口被人看热闹。赵管家则丝毫不顾林管家细腻的心理,不卑不亢油盐不进,硬是拦住林管家。
慕容灼越听越熟悉:“这个被退婚的赵家小姐,不会就是昨天那个倒霉的新娘子吧!”
“就是。”旁边探过来一个路人的脑袋,“就是那位赵小姐。”
慕容灼被热心路人吓了一跳,很快自来熟地接上了话:“是因为昨日赵夫人当街追打儿子的缘故?”
景昀默默往后退开一步,把位置让给兴致勃勃的路人。
路人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说真的,昨天那场面你看见了没有,谁看着不心里发毛啊,赵夫人那眼红的,跟要把儿子生吞活剥了一样。”
慕容灼:“看见了。”
旁边几个围观的路人听见,忍不住同样加入话题。
赵夫人疯了,这件事城中从前隐约有风闻,只是赵家捂得严,没有流传开来。昨日赵夫人当街殴打儿子,纸包不住火,终于传开了。
城中各色猜测沸沸扬扬,其中一种说法是,赵夫人有疯病,这病说不好会不会传给儿女,林家肯定不愿意娶个可能发疯的儿媳妇进门;还有另一种说法流传更广,说赵老爷发家做的是丧良心的事,报应落到他夫人身上了。
“到底是什么丧良心的事啊?”慕容灼追问。
路人们众说纷纭,看样子赵老爷的发家史流传出了不同的版本,有人说是挖坟掘墓,有人说是杀人越货,还有人说是偷采矿脉。
“偷采矿脉?”慕容灼不解。
这肯定是违犯律令的,但如果说因此而遭报应,听上去有些牵强。
景昀解释:“偷采出的矿往往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采矿本就危险,道殿和各大宗派开采灵石矿,往往要派遣专门的长老轮换主持,而偷采矿脉本就违犯律令,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悄悄的、在不为人知的偏僻之地开采。至于采矿的矿工,那更是凄惨无比,人命根本就不值钱。
她做道尊时曾经见过此类案子,有修士为获取灵石,抓捕青壮凡人囚禁在矿山中为他开采矿石。那些被救下的人一个个形如骷髅,遍体鳞伤,一日能获取的食水极少,采不到足够的灵石却要遭受鞭打刑罚,采矿又极为艰辛危险。那修士私采了三年矿脉,被他抓去的人死的十不存一,矿道每一寸土地下都浸透了鲜血。
她昨日看过,赵夫人母子的身上都没有邪气。要么这母子二人都没问题,赵夫人只是单纯发了疯;要么就是他们二人中有一个出了问题,只是距离太远邪气又被敛在人皮之下。
景昀倾向于前者。
赵府门前两位管家的交锋终于分出了胜负,林管家败退,无奈地登上马车离开。
赵管家也并无喜色,拍拍袖子转身回府,看也不看围观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