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能,这是连鄢英帝都习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幼时尹露翎想,这就是一句诅咒,一句他注定不生不为人的诅咒。可他的弟弟接二连三被母家波连,被贬被杀无数。他跪在龙床上,被圣上贯穿身体,他想问,自己有幸可以从圣上的多疑中逃脱,是因为他的无能,还是他那越来越不够漂亮的身体?男子身体本不适合交合,他早已加冠,不多日都要而立之年,脸上胡须就算日日清理还是丑陋,肌肤更是愈发粗糙难忍,他竟也落得不敢与女子站在一处的时候。
“我想成为圣上最宠爱的儿子,无论是否身处太子之位,我想要圣上的认可。尹露翎疯一般地让下人购买各类脂粉抹在自己身上,将各色道士领入宫中学习炼丹。或许是因为日日荒淫受了风寒,尹露翎的寒症不好不坏地拖着。圣上看他一心扑在丹药上,反而更加喜欢他,只是不传他侍寝。尹露翎当这是在嫌弃他生了病。可宫中太医说他寒症已除,可他的喘症却愈发严重。
“父皇,儿臣听闻炼此丹药可以美貌常驻。不知父皇可否等我几日?不知为什么鄢英帝开始不准尹露翎靠近寝宫,却日日传唤其他妃子。尹露翎跪在宫外求见,不见回应。他听得见宫中谈笑声,年轻的妃子在烛下舞蹈,薄窗上的影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尹露翎却像是落入了陈年的醋缸,紧握的双手在掌心留着一排血色的月痕。他要成为鄢英帝最宠爱的儿子,无能的太子,无能的儿子,无兵,无势,无能。只在圣上面前分开双腿,只要得到龙颜之喜。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究竟想要什么?
窗外星辰斗转,天明天暗。我知道幻境在崩溃,一切在因我而改变。
我颤抖着握着手中未完的书,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可以拥有什么?
我在这里拥有了支配人生死的能力,我杜撰了一切,却还是握不住。
房门被人用力踹开,用力的怀抱紧紧将我搂住,冰冷的唇贴在脸上,接住滚烫的泪。
“林霄郁死了,没有被斩首,提前死在了牢里。”
“那我就永远也不能看到结局了。”我颤抖着去拿掉在地上的书,火焰却将书瞬间烧成了纸屑。
我脸颊还挂着泪,蹲在地上伸出的手狼狈而可笑,空落落的脑子里只有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被拥抱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尹寒镝从后面握住我的手,逼迫我回神。
“就算我不承认这是幻境,也已经不攻自破了。”
“没有关系。”
“什么?”
“你认为这是什么都没有关系。”落在脖颈的吻像是飞溅的火星,烫得人颤抖。我无法挣扎,落入内心的滚烫像是第一次呼应冬虫的悲鸣。
我颤抖着说不出来,只听见尹寒镝在我耳边重复,“什么样的世界都可以,只要有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这样的回答。我始终以为自己等得是一句情话,而不是有人认同我的退缩。
我看着不断给我擦拭眼泪的尹寒镝,无所谓真假,无所谓未来,我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幻境没有因为林霄郁的死亡而终结。我们不得不去拜见朴玄,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要去一趟林霄郁的故居。
林霄郁门前已经贴了封条,我们翻墙过去,院子里早已是一塌糊涂。空地上烧书留下的纸屑已经被风吹散大半,屋中空落落的书架子倾倒在地,有些地方已经断裂。
尹寒镝在屋中转过一圈才让我进去,我虽然不知道他在防什么,却也老实从命。无论是是从身手还是到爬墙技术,我都远不如他。
“林霄郁不在。”
“嗯?他不是死了吗?”
“万一诈尸呢?”尹寒镝故意吓我,我猜测这种事说不定以前真得发生过,便问他有没有家伙事防身。
尹寒镝拿出把扇子在我眼前晃晃,白玉的扇骨,说不准人没杀了自己先断了。
我实话实说,尹寒镝让我拿着。和我一前一后进了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拿上那把扇子进来后莫名的偷窥感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尹寒镝对我也明显放心了不少。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让尹寒镝像个老妈子一样,但还是谨慎了许多。
只不过林霄郁既然是被抄家,那家里肯定不剩下什么。我们两个把东西翻了个顶朝天都没有结果,尹寒镝甚至破天荒的和我开玩笑,说我得了满足就安分。
我作势拿扇子打他,后来转念一想,问尹寒镝,“你说火能不能把书烧透?”
之后两个人便是各蹲一边,抓得一手灰的在里面翻找。可能是因为我难得安定下来,竟然真得有些结果,只是那多都是些不成文的碎屑。
我不信邪,让尹寒镝给我装回去拼一拼,尹寒镝一脸嫌弃,显然是有洁癖。而我这样指手画脚,显然自己的洁癖也不清。
粘合
碎纸屑大多不成文字,放给旁人怕是早已放弃,只有我不信邪。
幻境因我而生,便只会围绕我而展开。
我在房间里拼了三天,勉勉强强拼出一句话,“鄢文帝炼丹药以求痴念,名为一晌贪欢。”
我拼好时尹寒镝并不在屋里。窗外的风随随便便就将吹好的碎纸打乱。我怔怔地看着,乱如麻的心好像被什么牵引着。
我紧闭着眼,关住了那点念想。
尹寒镝说过会陪在我存在的世界里,无论真假。
无论真假。
我自出生时便享尽荣华富贵,天下奇珍无所不有。我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欲望,分明愚蠢的可怕,我却紧握在手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