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王新凤等桑大壮回来,又叮嘱了好一会,才拎着包袱去了高家。
榆枝要出院,翌日,王新凤一大早就来了,桑葚桑叶兄妹也请假来接她。
榆枝知道孩子们不喜欢她,埋怨她,一直有种龟缩心理,只要还没见到面,她就还能多苟一会。
还没回到家,还没见到人,就不用着急想如何面对他们。
结果,冷不丁到了跟前,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来得及做,一下就忐忑了起来。
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上辈子直到死,都没能对孩子做出一丝一毫的弥补。
也不会做一个好妈妈,孩子一出生,就是王新凤在带,她怨恨男人,怨恨这个家,怨恨孩子,心里只有自己,所以总是逃避无视,没有去学如何做一个好妈妈。
悔悟过后,没有怨,却全是愧,没有勇气面对他们,更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带着牵强尴尬的笑,紧张道:“小葚,叶子,你们也来看妈妈了,妈妈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
话一出口,氛围就有些古怪,榆枝眨眨眼,僵着脸看向王新凤和桑大壮,她说错什么了?
好慌。
桑叶嗤了一声,嫌弃的撇向榆枝:“你住院的第一天,我们就来过,你不会是没看到吧?”
榆枝一愣,茫然的看着桑大壮和王新凤,两个孩子那天也来了?她为什么没看到?是不是她睡着的时候来的?
桑大壮摸摸鼻子:“那啥,他们俩来的时候,你正睡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也就忘了说。”
榆枝偷偷吐口浊气,她就说肯定是因为睡着了,而不是因为哭得太忘我。
王新凤也打着哈哈把这一茬揭过去:“时间不早了,枝枝吃过早饭没,出院手续办了吗?弄好了我们就出发,东西给叶子和桑大壮那个蠢货就行。”
“吃过了,手续刚刚大壮也办好了,还有妈你的报告也拿了,妈你们呢?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去国营饭店吃。”
“我们也吃了,那走吧,这会过去还能赶上最近的这趟车。”
王新凤扶着榆枝大步出门,生怕榆枝再问起刚才那一茬。
桑大壮拎了大部分东西跟在后面。
桑叶翻着白眼,懒洋洋的把大包小包的东西甩肩上,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多大点事,也值得他们这么护,没看见就没看见呗,又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我还能做什么?”
桑葚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替桑叶分担了一个小包袱,拎在手里,走得闲庭信步,招呼桑叶:“走吧。”
桑叶哼了一声,痞坏痞坏的小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
出了门,王新凤怕榆枝累,想坐车去车站。
榆枝重生后,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前世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地方,想走走。
王新凤想着怕是在医院里闷坏了,就依了。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雪,天冷,走一会就好,别冻感冒了。”
“我知道的妈,我就看看。”
云关县,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她记得上一世,就是今天,带着不甘,愤怒,和对未来的期盼,踏着云关县皑皑白雪离开的。
那时候暗自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此后,直到死,她就真的没再踏入。
不会了,重来一次,她会和家人一起,守着他们的家,守着他们的未来。
榆枝没看太久,在桑大壮和王新凤的担忧下,去了车站。
破旧的客车十分受欢迎,桑大壮凭借大体格子,给榆枝占了一个位置,然后就直矗矗的杵在座位前,任谁都挤不到榆枝分毫。
道路不平,还有积雪,客车开得哐当直响,晃晃悠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茂安公社。
车子一停,乘客就迫不及待往车下跑,吵吵闹闹的去车顶拿自己的行李包袱。
桑大壮护着榆枝走在最后,将她交给王新凤才大步往行李架走去。
他这人霸道惯了,管你先来后到,老弱病幼,挡前边的全给拎开,去翻自己的包袱。
众人骂骂咧咧的却不敢反抗,桑叶就在旁边从桑大壮手里接包袱,跟她爹一样霸道,那些企图巴拉她泄愤的,都被她甩着小胳膊挡了回去,还给了一个蔑视的痞笑。
桑葚和榆枝站一起,小少年站得笔直,神情淡然,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榆枝几次三番想找话,每次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几次之后,放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自己真的太失败了。
桑葚眼帘下的眸子动了动,淡漠的小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桑大壮和桑叶父女俩扛着大包小包过来:“走吧,先去公社口看看有没有驴车。”
“有,有,我早上来的时候跟李老头交代了,让他在公社口等着。”王新凤忙道。
“那行,快走吧,一会又得下雪了。”
李老头叫李全,六十多,满脸沟壑和风霜,穿着破旧的老夹袄,带着露了黑棉絮的狗皮帽,整个人在寒风里缩成一团,坐在牛车上,吧嗒吧嗒抽旱烟。
瞧见榆枝几人,忙迎了几步,哀怨道:“桑家大妹子啊,你们可算来了,差点没把老汉冻死,你说说,回来的时间也不说一个,我一大早就等这,你们要是天黑了才回,我是不是还得等到天黑?”他是不敢迟到的,怕王新凤扒了他的皮。
王新凤嫌弃的撇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得了得了,废话真他娘的多,赶紧让开,没瞧见我儿媳妇冻着了吗,一把年纪了,一点眼色都没有,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去去去,一边呆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