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湖纤直的手指又拿起小几上的线香,放在火焰上点燃。
“那好,今晚我还睡柴房,明天一早我送你乘船。”
方睐松了口气,他要的只是分手的结果。
俗世沉浮多年的他此刻幼稚得像一个小孩,在空里草草填了一个答案,丝毫不去管错误百出的解题过程。
他转身,想带上门。
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一夜大雪覆盖上,将有崭新的开始。
阮湖的声音却在门关上前的最后一秒,又传来:“你在京城根本没有仇家是不是?”
方睐像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手开始剧烈颤抖。
“你也不是被追杀才逃到这里的,你是来杀人的。”
方睐握着门把手,进退维谷,仿佛眼前这一扇薄薄的木头,是他丑陋的真身最后的屏障。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
方睐垂下头,门缝里透的烛光照在他低阖的眉眼上,竟有些像血色。
“我现在不说……”阮湖的声音听起来变得虚弱,“难道明天看着你去死吗?”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镇上来了那么多你的同行,他们如果发现你放我走了……他们就会杀你。”
“阮湖。”吱呀的一声响,木门几乎是被方睐震开,方睐的情绪由混乱转化为愤怒,“你都知道。”
“你是来杀我的,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手,就看出上面的茧子不是做粗活磨出来的,而是因为常使刀枪。”
“你好会演。”方睐的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突围,“很得意吧现在,骗我爱上你,我把命都要赔在你身上。”
阮湖的嘴唇发白,双手背在身后。
“我也爱你,方睐。从我看清你是杀手的第一秒开始,我就在想……想办法让你能活命。”
欺骗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线香已经燃到一半。
“我不需要,”方睐咬紧牙关,额角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这是个必须要死人的局。”
阮家这些年族人凋零,并非无风起浪。
是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搅动风云。
京城不太平,闹完洋人闹革命,最近又在乱哄哄地搞复辟。
阮家在京城盘踞近百年,不可能不粘上政治。
阮父掌家后,向新派势力靠拢,引进机器,优待工人,每年产丝更多,真金白银堆积成山。
怀璧其罪。
复辟势力自然恨上了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