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我头发,我看得出他想抱我,可手指在我发间停留了一会儿后,滑了下去,“你坐那条凳子。”
“那我怎么给你拍蚊子?”
“虞阔。”
“你来我家之前不是这样的。”
“在那个地方,承受方是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这里不一样。”
“一样。”我拿着打火机给他点。
他没吸。
我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朝我转,在火苗再次照亮我们的脸时,我说:“一样。”
烟雾冒了起来,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夹,没吸几口,烟灰长了就弹一弹,地上全是银色的烟丝。
一根烟燃完后,他朝我走,手扣住我的腰,脸埋在我的颈项里,我说一身汗,他说好闻。
我准备亲他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喷嚏,傅嘉吉往后退了几步,我爸刚好打开门,让我们进去休息,他说他来看。
我又往他身后看,一扇小窗被关上,那个喷嚏是傅虞打的。
傅嘉吉说看上瘾了,进去反而睡不着,我爸点燃他的老烟枪,砸吧了几下,“哄人呢,这是个苦差事,哪有看上瘾的。”
他又看向我,“叫你朋友进去睡,咱爷俩看。”
我说行。
傅嘉吉进去后我给他发消息,让他看看傅虞是不是感冒了,没几分钟他回我:【没有。】
我让他早点睡,字还没打完,我爸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人多眼杂。”
我说:“要是我真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就不杂。”
他听出我这话里的反抗,叹了口气,把他的老烟枪往地上磕了磕,黄色的烟灰撒在银色的烟丝旁。
“但是男婚女嫁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有些东西,还得遮一遮。”他用烟枪的头,把烟灰遮在烟丝上,不一会儿,傅嘉吉抽的那根烟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我把外面的床铺好,让他去睡,又把那两盘蚊香点燃,放在他床头,我问他呛不呛,他说他不过敏。
夜深的时候,我收到傅嘉吉的消息,他问我这么看着累不累,我说你睡觉,他继续给我讲故事。
讲了他历任老师,最久的一个是我,最短的是上一个,姓宣,我问他:【不是还想跟人谈,怎么就做了两个月。】
【他身上有命案。】
【杀人?】
他更正:【奸杀。】
就这件事,我们聊了很久,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我打了个哈欠,让他赶紧睡。
第二声鸡鸣,我爸起来了,问我睡了没有,我说睡了,他打开床头的吊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看你眼底青的,来我这儿躺一会儿。”
我躺下后,他起来了,与此同时,村子里好像活了起来,灯光一点点泛亮,外面陆陆续续有声响,木桶与地面发出摩擦,铁锨扬起粮食又猛地落下,没人看粮的家庭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撵院子里的麻雀,沸沸扬扬,敲敲打打,傅嘉吉说他睡不着。
傅虞的小窗户也被打开,我冲她招手,又让傅嘉吉出来。屋里面响起我妈刷牙的声音,她刷牙会干呕,这个习惯从我记事起一直延续到现在。
我叫住我爸,“我给了你们很多钱,可以歇一歇的。”
“庄稼人闲不住,一年两收,也能赚钱,付出多少拿多少,心里踏实,要是猛地闲着,就憋出病了,我跟你妈没别的本事,只会种庄稼。”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烟,我妈刷完牙后让我爸去生火,我睡不着,把吊灯开亮些,坐下掰玉米。
傅嘉吉跟傅虞相继走出来,他戴了副手套,我拽住他的手,傅虞走过来把我们的双手挡住,邻居在下一秒就推门而入,问我妈家里有没有香油。
傅嘉吉把手缩回去,坐在离我三十公分处的地方,把玉米一粒一粒扣下来。
我妈回答有,我听见邻居欣喜的声音,紧接着是我妈的大叫,我爸的慌张,还有邻居的几声“哎哟”。
我连忙扔下玉米往屋里跑,我妈的手被热油烫伤,我爸往她的手上倒凉水,那个邻居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我让她让一下,她才木讷地挪了下身子。
伤得严重,水泡鼓得很大,我准备带她去医院,邻居问我妈香油到底在哪。
我妈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灶台,我把她拉了出去。
到了医院,医生说伤势严重,包扎好之后不能再干重活。我妈听着没回应,我爸走到她面前,“没事,我干得了。”
“医生说你那腰再干下去要瘫痪,你别逞能,大不了就扔。”
我说我来干。
他们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说我没经验,硬干庄稼要死在我手里。
我让他们在旁边指导,他们闲不住,指导着指导着把活儿又揽在自己身上。过完那个夏天,我妈右手发炎,我爸半瘫在床上,我把他们接到城里,傅嘉吉回了原来的家。
傅虞跟着他,我就全心全意照顾两个老人。他们不适应城里的生活,总是蹲在门口朝四处张望,有时楼上楼下都会跑过来看,热心肠的还塞给我几个精神医院的地址。
我谢绝了,说他们只是单纯地想坐门口聊天。
伤势渐渐好点的时候,他们说要回家,我让他们把这个年过完,吃年夜饭那晚,他们走丢了。
起因是我怕他们觉得闷,带他们去附近公园溜一圈,做晚饭的时候他们提出要自己出去走走,我让他们别走远,沿着我领他们走的路就行。
他们说知道了,可饭菜凉了还不见他们的人影。
我给我妈拨电话,拨到我手里快没电,她才接。我问他们在哪儿,她说不知道,我又让她描述一下周围的环境,她说周围很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