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睡法保持了一年,高三的时候我问他,“你爸妈晚上就没发现你不在?”
他反问:“你爸妈晚上就没发现你房间多了个人?”
他们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爸妈仍然为了养猪发愁,我爸妈依然在起早贪黑的路上,我俩都是独生子,说明他们这辈子没机会抱上孙子,我就跟龙加说:“等我俩到了年龄,去丹麦领个证,再领两个孩子,你家男的,我家女的,他们才会觉得这俩儿子没白生。”
他说好。
我那时最大的困扰,只不过是买不起两张去丹麦的机票,并不是龙加跟一个女人结婚了。
鸽子整天都在操场上飞,我们跑步的时候总能踩到屎,这时候男孩之间的小战场就来了。有人特地翘起他的名牌鞋,说:“老子这鞋很贵的,八百八!”有人拿湿纸巾把鞋标擦得锃亮,嘴里还念叨着:“这双绝版了,我妈花了好些钱才买到。”
一般大家这么讨论的时候,我都蹲在一旁擦鞋底,把鸽子屎擦干净,纸扔龙加手上。龙加捏着纸往垃圾桶走,回来的时候跟我说,那几个人都是吹的牛逼,鞋标错了,让我下次再听见这些话的时候抬起头来,鞋底没什么好擦的。
我跟龙加穿的都是杂牌鞋,摊子上买的,每当龙加给我普及知识点的时候,我都觉得我们的差距很大,龙加察觉到了,渐渐不说。我知道他都懂,他没沦落成一个养猪的之前,是大城市里的公子哥儿。
我活到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个县城。
我说:“我喜欢擦鞋底。”
他砸了砸我的背,“那下次就挺直了腰板擦。”
但是后来,我们没了擦鸽子屎的机会,鸽子得瘟了,死了一大片,两个学校都采取了紧急措施,忙来忙去,还剩下最后一只鸽子。
方听看着操场上那只孤零零的鸽子说:“它可不能死,死了就变天了。”
那时没人知道什么意思,觉得她故弄玄虚,有人放大话,说晚上就把鸽子给掐死,但说归说,谁都不敢,那鸽子活得好好的。
没多久,龙加家里来了一个女生,长头发,高个子,我分不清漂不漂亮,就去问我爸,我爸说:“他妈的,你妈在我后面!”
我又去问我妈。
我妈说:“漂亮。”
我盯着那女生看了好久,不过没事的,龙加不喜欢女人。
她在这里呆了好一阵子,从一开始靠近猪圈要捂着鼻子,到现在穿着龙加他妈打杂的衣服,给猪喂食。
我问龙加她什么时候走,龙加说不知道。
她来了之后,龙加没再翻过墙来找我睡觉,我每晚都失眠。
向日葵
一天,我爸找我谈话:“龙加肯定要回去的,他家没养猪的本事,养了一年,猪死了一批又一批,猪肉分给邻里吃,养瘦了自己,养肥了别人。”
“他家要是连猪都养不好,那还能干吗?”
“干老本行,干动脑筋的事,看见他家来的那闺女了没?带着资金来的,只要龙加愿意,钱立马到位。”
“才多大。”
“有钱人都是提前定下的,要搭伙做生意啊。”
我问我爸要了一根烟,我爸捏了捏烟盒,还有最后两根,我俩一人夹一根,我不会抽,我闻到烟味就能想起龙加,他身上的烟味很好闻。
我说:“爸,烟不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