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喝了药漱漱口吧。”
是忠伯的声音。
阿沅探头探脑从窗户缝向里张望,只见郁望舒紧紧皱着眉头,接过忠伯递来的锦帕擦了擦唇边,一张脸黑沉如锅底。
忠伯踌躇道:“王爷…”
他还没说话,郁望舒就拉了脸,手指微微一动,那块帕子就被他摔在了旁边的案桌上,喝道:“出去。”
忠伯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了两步,脚底下一顿,愤然转了半圈,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爷,是药三分毒,这几天天天喝这苦汤子,别说病没治好,身子怕是要先喝坏了,那太医不也是拿不准,是王爷非要他开,要老奴说,要不就先停了吧”
“同样的话别让本王说第二遍。”郁望舒冷着脸,余光掠了过来。
阿沅吓得一缩头,嘭地撞窗框上了,发出一声轻响,她赶紧提起裙子溜了,那动静跟个耗子似的。
里面的郁望舒闭了闭眼,真是够蠢的。
他只能摔了一只茶盏,帮她掩饰一二,指着门外对忠伯怒道:“滚出去,本王不想看见你!”
忠伯撑着膝盖起身,出来的时候,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摇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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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心不在焉地走在银杏叶铺就的小路上,这不是回晚照阁的路,但t这条路要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就如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
那毒二郎之前就说过不好解,现在看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解,她要不要硬下心肠装不知道,说、说不定只要熬过这段时间,这药就管用了呢。
她可以当做不知道,一走了之。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吃苦?”
心底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她停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下,抱住裙摆蹲下,伸手接住飘落的扇叶。她做不到,可她又实在没脸再做那羞死人的事,左右为难得很。
小桃陪她一同坐在树下,问道:“夫人是在担心王爷的病吗?”
阿沅点点头。
小桃背过身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阵,像是在练习什么,然后转过身,忽然一拍大腿,十分夸张地“啊”了一声:“夫人,我想起来了!听曾经的小姐妹说过,郊外五十里有个雁归山,山上的庙求祛病消灾最是灵验,那里还有温泉,据说对伤病也有奇效,要不然咱们劝王爷去那里试试?反正死马当…不是,总之试试也好呀。”
一大段话她说得又快又流利,好像怕有人在会面追似的,阿沅听到寺庙灵验的话,顿时茅塞顿开,一把拉着她:【你怎么不早说!】
“额…”这不是忠伯昨天才教的嘛,小桃当然不能说实话,“那个奴婢忘了嘛,夫人知道,奴婢这个脑子,实在是不太好。”
【是有点不太好。走,咱们去临泉阁!】
不管什么法子,不试试怎么知道不管用!
颜府门前,颜璟然下了马,将缰绳甩给出来接应的门房,他回院子换了身衣裳,去书房拜见父亲。
“父亲,齐王已经还是那般孤傲,儿子不懂这为何我们要三番五次去拉拢他?况且有荀家这层关系,为何荀家不出面,反而要我们出面?而且太子的意思”
颜正转过身来,他左手持一卷书,头上戴着桃巾,身穿月白鹤氅,俊雅的五官配上美髯,颇有些古人之风,一双略浅的眼眸则充满了久经官场的睿智,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璟然,怎可妄议王爷和皇子,你越来越没为人臣子的规矩了。”颜正眼含斥责,放下了手里的书。
颜璟然对父亲最是尊敬,心里虽然不服但还是先作揖认错,然后才道:“可是,现在王爷和二殿下已经势如水火了,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想来也不会对太子有何影响。我还是不明白,为何父亲如此看重齐王?”
颜正招呼他到下首坐下:“齐王和太子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俩人理应和睦相处,以我们和荀家的交情,荀老太君既有所托付,自该尽一份绵力才是,此为其一。其二,荀家如今的情景,对比高、周这些后起之秀,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什么吗?”
颜璟然自然早就想过这些,何况今日郁望舒也提及了此事,所以十分警觉:“圣上果然要下手了?”
颜父不摇头也不点头:“颍川荀氏百年的根基,岂非一日之功可毁于一旦的,圣上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段进程罢了。但颜家必须引以为鉴,拉拢齐王,即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颜家。”
当年开国之初,荀氏乃望族之首,却被历代皇族暗中打压势力,到了荀皇后这一代,只能靠联姻维持昔日的荣光,所以大荀氏嫁给了老齐王,小荀氏则嫁给了梁帝,虽然都生了儿子却早早香消玉殒,令人扼腕。
颜璟然看着父亲充满深意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姝儿的心思,父亲也是默许了?”
颜正眉头微蹙:“她身为颜家的女儿,婚姻大事岂可由她做主,但现在说这些也太早。她最近行事的确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是家里太过宠她的缘故。”
颜璟然以为颜正暗指母亲,不由得为其分辩一二:“此事可与母亲无关,是祖母还有曹姨娘不知分寸。”
颜正瞪了儿子一眼:“怎么能随便议论长辈。”
提及那两个女人,颜璟然不愿也不便跟父亲多有争执,便道:“孩儿去给母亲请安。”
他正好有事想找谢氏问问。
提到妻子,颜正脸上再没了刚才的淡定,眼神里流露出自责和担忧:“你这几日没着家,你母亲今日上山去了。”
颜璟然担心地道:“这都快深秋了,山上不同城中,早晚寒凉,母亲的身体怎么受得住…我还是去接母亲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