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渊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路过太后宫中时脚步丝毫没有放慢,但还是不经意地向里撇了一眼,远远的就看见院中跪着一个人,在皑皑白雪之中单薄的要命。
只这一眼,齐临渊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太子宫中的小太监扶渡,于是听下了脚步。
还没等齐临渊想出扶渡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居然得罪了太后娘娘,被罚着在这大雪天里就这么跪在雪地里,还穿的这么少,摇摇晃晃地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一样。
不止如此,一旁的老太监手上鼓舞竹鞭的动作还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齐临渊此刻也顾不上太多,条件反射地想要上前制止,可扶渡已经先一步昏死了过去。
就在半个时辰前,扶渡得了令来太后宫中送糕点。这虽然是太子齐临沐的吩咐,起初确实下达给大太监的。但今日下了大雪,外头是极冷的,那些狗仗人势的大太监也跟着齐临沐养出了一身娇生惯养的臭毛病,所以就随便打发扶渡去做这件事。
扶渡轻信了宫中空穴来风的谣言,以为当今太后喜豢养年□□宠,于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他那一身颜色最艳的一身官服,为的就是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睐。
可太后是何许人也,一眼便看出了扶渡那点小心思,下一秒太后手中捏着的錾金茶盏就砸在了扶渡的额角,登时便肿起了一个大包。而滚烫的茶水也顺着他的脸侧滑落,烫的他眼皮直颤,脸颊火热,最后聚拢在锁骨之上,灼得他锁骨生疼,大抵是被烫破了皮。
扶渡被蛮横地拖了下去,不几时太后身边的老太监扶着太后出来了。
太后不知道跟老太监说了什么,只见那老太监领了命,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竹鞭,就走到扶渡面前就开始发狠地抽打了起来。
老太监下手是极狠的,竹鞭子挨在身上,扶渡强忍着一声不吭。
老太监手上的力道不轻,竹鞭被他挥得“簌簌”作响,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贱蹄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赶往太后娘娘的面前凑,今儿个我非打死你不可。”
扶渡被打的只觉得眼冒金星,好像再多挨一鞭子,自己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不过意料之外的自己可能比设想的还要更皮糙肉厚一些,居然能挨了一鞭子又一鞭子。
扶渡被一路骂到了十八代祖宗,却还是没有一句辩解。他去太后面前献殷勤是事实,如果不是听闻太后喜豢养□□,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谁知情报有误,倒把他自己折了进去。
太后却也不是喜欢男宠的人,她原为大家闺秀,把那些个礼数看得比谁都重。
虽然这宫中应当是确实有人在养男宠的,不然这些消息也不会空穴来风,但是确实不是太后,大抵是那人借了太后的名号,也料到了太后会顾及皇家的面子无法兴师动众地彻查,所以才敢这般无法无天。
而且那毕竟是太后,就算她真的豢养了男眷,却不是能光明正大的搬到台面上的秘密。或许太后本就因为替人背了黑锅这件事耿耿于怀,扶渡还偏偏撞在了她的逆鳞上,理所当然的受了罚。
再者扶渡全家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如今自己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哪里还在乎老太监骂的有多难听。
自打家里生了变故以来,扶渡早已抛下了许多,也没什么在乎的了,满心里只有为扶家平反。
他被阉割,做太监,甚至想要去做太后豢养的男眷,无非都是为了出人头地,发达后能为扶家报仇。
如果不能报仇,那么扶渡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可他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了三年,也没能有丝毫的进展,依旧只是太子身边一个小小的、说不上一句话的小太监。所以扶渡顾不了其他,甚至肯冒这个险来太后面前一试,如若不成,哪怕丢了性命,扶渡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万一成了,那便皆大欢喜。为了报仇,他连太监都当上了,哪里还在乎去当一个男宠,自己的尊严在扶渡眼里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三年前,扶渡还未入宫,尚且十三岁,还有个幸福的家。
扶家是泗北贵族,虽然近来泗北一国没落,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扶家早年间就来了淮州做生意,在淮州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商贾。
可哪怕过得再幸福,不幸的事情还是会自己找上门。
扶家老爷扶木晖的亲妹妹扶木晔,被淮州的封王淮宁王齐兴野看上,想要强娶美人。可这齐兴野虽然是皇亲国戚,贵为淮宁王殿下,却是出了名的顽劣成性,终日花天酒地。听闻他还未婚配,陪房的丫头就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小妾也是娶了一个又一个。所以哪怕他承诺扶木晔嫁去是要做正房的,扶木晔也是一万个不乐意。
扶木晔是老太太老来得女,从小娇生惯养,老太太临终前将扶木晔托付给扶木晖,扶家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扶木晔嫁给这种人。
可那淮宁王殿下到底是皇亲国戚,而扶家的生意做的再大也只是一介商贾,又怎么能与之抗衡?
好在扶木晖的大儿子扶江给出了个主意——能与淮宁王殿下抗争的,也就只有与他身份相当的人了。秦州的秦安王齐兴桓早年受过扶家老太太的恩,与扶木晔也算幼年相识,所以也答应帮这个忙,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将扶木晔娶进了家门。
可这淮宁王齐兴野却因此怀恨在心,虽说一个女人而已,不至于让他放在心上,可扶家的做法却无疑是驳了他的面子。
而且他本就因顽劣不如其他封王受赏,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与秦安王一争的原因,扶家这次算是戳到他的痛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