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乍暖还寒时候是最容易得病的,偏生贺卿要这般不顾惜自身。
或许在白青岫眼中,贺卿有如山川河海,又怎会这样轻易地着了风寒;可人食五谷杂粮,又怎能不生病?
贺卿抬眸看向白青岫,或许是在病中,方才睡醒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那一双宜喜宜嗔的眼眸沾染了稍许脆弱,竟是别有一番风味:“奴婢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怎敢调戏陛下身边的人?”
本该介怀的是自己,可听得他这样自贬,白青岫并不觉得好受。
“这三春盛景若不瞧瞧倒真的是可惜了。
你若是想出去,朕可以让你出去走走,但你要听话些。”最近白青岫将一些折子都挪到了寝殿中处理,或许是觉着贺卿一个人待着太过无趣,届时又开始莫名调戏个太监宫女,平白惹人气恼……
贺卿掩唇低笑,他的身子微颤像是在忍受着咳意,等到舒畅些才道:“我还以为……陛下会想栓我一辈子。”
怎么可能?白青岫欲要辩驳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朕会派人跟着你,到了时辰就要回来。”
白青岫的言语未毕,他想叮嘱对方多穿些衣裳,别又病了,如今你没有武功又失了权势在外少与人起争执,到底是觉得啰嗦又显得自己如何关心他似的,遂止住了言语。
“好,奴婢遵命。”贺卿尾音拉长这话倒像是在撒娇,他坐在塌边、而白青岫则在书桌前批折子,二人相距甚远。
一是他怕把病气过给白青岫,二便是这些政事与他无关,他平白凑过去也是徒增君主的提防与疑心。
听得对方低哼一声似是满意自己的乖顺,贺卿莞尔又道:“陛下近日来心情欠佳?”
白青岫抬眼看向贺卿道:“瞧着个病秧子在跟前晃荡,总归不会心情愉悦。”
贺卿忍俊不禁,他倒觉得殿下瞧见自己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是殿下有旁的原因不愿说,便拿个借口搪塞,而有些的事其实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他散漫地点着脑袋道:“殿下如今长大了,是该找个体己人了。”
白青岫语噎,他听及此处直接停笔起身行至贺卿的面前,这人总是刻意招惹自己不快,若不是对方,自己的孩子估计都会打酱油了,他又为何说得如此坦然?如今朝臣们都在劝谏,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件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花鸟使选了不少美人,白青岫虽对此缺乏兴致,但子嗣一事的确事关国祚,而且这其中有些的美人也不仅仅是美人而已,个中利害不是一两句可以说得清的,他当初既可以委身贺卿、认他人为母妃,那如今为了巩固自身的利益,为了江山社稷也未尝不可充盈后宫。
更何况他在处理政事、与兄弟朝臣们勾心斗角的同时被此事磋磨了许久,磋磨得有些烦了,诚如朝臣们所言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后宫子嗣众多,他又在逃避什么,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他们要操心便让他们操心去了。
白青岫正欲开口,却被贺卿打断了言语。
贺卿见对方的模样便心下了然,他即便不知殿下的心思,又岂能不知那些满口忠孝节义的臣子们的心思,他不欲再听:“陛下看奴婢如何?”
白青岫哑然,只见他愣怔在了原地,他想过的,他甚至想养着贺卿一世,只要对方安分些,各种意义上的安分。若是从前,他肯定又要说上一句你配吗?
如今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你又算得了什么体己人?”
“奴婢可以给陛下暖床,姿色也还算可以,您说呢?
奴婢现下被囚于深宫,便如同那笼中雀一般在陛下的手中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若陛下有什么烦忧困扰的事情或许也可以同奴婢聊聊,奴婢或许还能够为您排解一二呢?”贺卿在让白青岫对自己放心,可自己又何尝愿意信任对方?
贺卿的确算得上白青岫的师父,且不说文治武功,单说把握人心这一块便足矣。
可惜的是贺卿教给殿下的最重要的一课殿下忘了:永远不要将危险留在身边。
白青岫却将贺卿留了下来,甚至还养在了长生殿中,他就这般放心自己吗?他将自己从九千岁的位置上拉了下来,还废了自己的武功,就真的这般笃定自己不会记恨于他,而这不会是另一场卧薪尝胆的算计?
如今的贺卿为情心甘情愿,若来日心灰意冷又该如何?
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事,他竟这般……
到底是逃不过舍得二字,即便是放心自己,可这样的事也算不得多光明正大,他就不怕朝臣百姓的议论、史书后人的评说?
目前白青岫的膝下虽无皇子,可却有手足兄弟们的虎视眈眈,但凡稍微有能力点的又怎么会甘心为人臣子?同样都是皇子,又凭什么会是你?
贺卿的思绪纷乱,他甚至还来不及取舍是大方地让殿下去施行那百利而无一害的娶亲事宜还是为着私心去阻止一二,后者可能无甚效用,而前者便彻底断了二人的缘分,至少他做不出无名无分还要跟着白青岫的后妃们去争宠的事,他的身份微贱但不代表他喜欢自贱。
贺卿正要言语却被白青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了,白青岫直接将人塞进了锦被里,脱了鞋袜也躺了进来:“闭眼,午睡。
病了还想得那样多,想这样多还不是朕的笼中雀鸟,还能做些什么?
还以为自己是那呼风唤雨的九千岁吗?”
“陛下不如将奴婢锁在偏殿中。”贺卿下意识地挣了挣欲要离白青岫远些,然后还未挣脱又被人抱得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