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岫应了,他以为贺卿会要别的,权势地位、或者是自己、再或者是自由……
君无戏言,其实无论他想要什么白青岫都会答应。
可到了昨日贺卿却开口要求说等今日下朝后陪他出宫一趟。
他用皇帝的一个承诺换取了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白青岫也从未想过竟会是这个要求。
等到了今日下朝后,两人便换了身常服出了宫,从前他们也曾这样逛过街市,如今或许是身份颠倒了过来,心境也大有不同。
贺卿带着白青岫来听说书,在这茶楼中听了一两个时辰的故事,到了现在才清楚了对方的目的。
从前线频传来的败绩令白青岫心烦意乱,不禁陷入了自疑,而贺卿用一个承诺换取了今日的出宫同游,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宽心。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心狠手辣的是他、癖好古怪的是他、精于算计的是他,可固守本心的是他、温润良善的是他、待自己毫无保留的是他、心甘情愿的还是他……
白青岫深深地被这样一个人吸引着,近乎贪婪地将其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近乎卑劣又恶意的揣测与算计让他的心意难以启齿。
他的心意也同样是他的弱点,是不信任还是自卑?
才需要在心上人面前端着身份的架子,因为过往的自己明明和别人有着同样的血脉和争夺皇位的资格却被无数人踩进了泥里,在只有在数千个日夜里反复告诉自己的身份同样尊贵,才不至于受那些声音的困扰,他反复强调着、反复强调着到后来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步步为营、时时算计,有人说他是眼高于顶的自负,可那何尝又不是自卑的一种?自卑到连交付信任都不敢,自卑到连表达心意都吝啬,自卑到需要用彼此如今的身份地位的差距来否认所谓的喜欢……
白青岫轻声笑了,此刻的他很想去贺卿怀里睡上一觉:“那从今日起,我便做个昏君好了。
督主您说我现下娶妻纳妾如何?”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却是白青岫第一次开诚布公,他瞻前顾后下不了的决定若也像从前贺卿无商无量地搅黄自己的婚事那般就好了。
贺卿微顿,而后平淡地说了句:“那是陛下的自由。”
“你倒是大方。”白青岫眼底微有惊诧,或许他也没想过贺卿会这样答,什么时候贺卿这般大度了?大度得令人有几分气恼。
贺卿言语不以为意,却将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上:“奴婢只是奴婢而已,所有的恩宠和地位都来自主子的垂怜?
贺卿早已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九千岁,而殿下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需要九千岁庇佑的小皇子了。
您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我又如何能像从前那般胁迫于您呢?
您说是不是?”
这番言语传到白青岫耳中有些刺耳,他下意识地反驳道:“你还有我。”
贺卿微愣,他这次也并非是以退为进,故意惹得殿下心疼,时至今日他是真的想饶过殿下也放过自己了。
两情相悦已是难得,而他们之间并不是说有两情相悦这四个字便能够终成眷属的。即便是在寻常人家两个男子要走到一起也何其难也,且不说伦理纲常,先说父母亲人这一关又该怎么过?再说世家好男风的倒是不少,往往将这当做风雅之事,身份低的作为身份高的娈宠,甚至连个妾室的名头都捞不上,而身份高的照旧娶妻生子。
而他的殿下是当今的皇帝,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又岂止是那些寻常人家会有的问题。
可殿下方才说出的那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贺卿的心柔软得不行,他妄念疯长,他或许是放不下了。
或是有心或是无意,数日前长安城中起了些流言蜚语,
城中盛传当今圣上后宫空虚然身边养了位男宠,是实实在在的三千宠爱在一身。
有人说,这位男宠乃是山野里的妖精、聊斋里的画皮、来自阴间的艳鬼,如此才能将陛下迷得五迷三道四六不分。
有人说,那位其实不是男宠,而是消失了许久的九千岁,当今陛下看似是实权皇帝,实则不过是九千岁的傀儡。
也有人说,陛下同这位男宠乃是竹马之交,他们不顾世俗也要在一起,实在是感天动地的情分。
更有人说,这男宠实际上是个女子,只是出身风尘,陛下不便给与名位,便只能这般养在身边。
彼时林询在茶楼中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关于陛下的谣言气得直拍桌子,这将军在外征战、收拾山河,这长安城中的百姓不关心边疆的战事倒关心起贺卿同陛下的私事来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也渐渐地传回到了宫中。
贺卿的模样无辜又沮丧,抓着白青岫的衣袖求安慰:“这些人说得未免也太过分了,奴婢怎么就狐媚惑主了?
奴婢好难过,陛下不安慰安慰奴婢么?”
白青岫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还需要朕来安慰?
恐怕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如今心中正得意吧?”
贺卿莞尔,这戏做不下去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似是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至少如今百姓还有精力来关注这些乌七八糟地事没有到人人自危的地步,证明他们还是信任朝廷的,这也算是好事了。”
贺卿煞有其事地说要安慰本身也只是想逗一逗对方,近日来事物冗杂、边疆的战事更是不甚明朗,殿下忙得脚不沾地,可许多事他并不能干涉,也只能由殿下自己来处理。
一直以来,不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已经给了殿下足够大的压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皇帝的子嗣更事关国祚,诸多男子三妻四妾,更遑论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