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恒早已准备出的药瓶落在手边,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呼吸都薄弱几分,更别说给她递药了。
他薄汗瞬间染湿鬓发,牙关发颤,闭眼凝神,半晌才有气无力表达不满。
“你真是…斩了都不为过…”
姜馥迩略挑眉,一手压着他冒血的伤口,一手将几只琉璃瓶摊放在地,选了其中一只鹅黄色的,用嘴拔开瓶塞为他上药。
“江湖方法只是不中看罢了,疗效可不见得多差。不过,你这副不学无术的样子,竟能有御医来救,也是不同寻常。”
邶恒目下无力反驳,只感觉姜馥迩动作极快,撒了药粉后却从他刚划破的衣襟处撕了条布料,缠在他肩头处。
他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长了这么大,即便那段最落魄的时光,也没人敢这么对他。
瞧着面若桃花的小姨娘悠然自得的胡作非为,邶恒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怨愤质问:“扯我衣料??”
姜馥迩正扣紧瓶塞,看上去有一搭无一搭的:“你那衣服反正也烂了,扔掉之前还能废物利用一番。”
废物利用…
邶恒狠狠瞥了她不以为然的脸,见她正打算往束带里收那几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瓶,才眼疾手快,趁她收起前一把抄进掌心,想探看究竟。
他一个个打开闻了闻,问:“上的什么药?”
“你上次给我的奇药没用完,我就装在这防水小瓶里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姜馥迩不免埋汰:“我可不像你忘恩负义,刚吃了你烤的兔子,总不会再害你。”
被她说得像个无耻小人,邶恒多少惭愧,将琉璃瓶递给姜馥迩时,他视线又停在掌心一只粉色小瓶上,好奇拔开瓶塞。
“别碰!”见他正要放在鼻前细嗅,姜馥迩立即夺回来,塞紧瓶口,警告:“这里面的粉能要了你命!”
邶恒倒没因她这句补充感到后怕,而是又深深闻了下空气中药粉散发的余香。
只是这仿若荷花清淡又掺着股百花妖娆的味道竟让他莫名产生种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在哪闻过。
姜馥迩收拾齐整,又将一地兔骨扔进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注意到邶恒手臂无力垂着,她才好意道:“你若想养伤,我便往里先探探。”
虽然常年没受过这般重创,但邶恒也不是多娇弱的人,他翻身站起提起鸟笼,跟着姜馥迩走出这块歇脚空地。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慢慢向里探,约么一炷香的功夫后,才在一处水帘悬挂的山洞接口处纷纷停住脚。
水帘是从山顶石缝中渗透下来的,不似瀑布那样汹涌,倒是小桥流水般稀疏流淌。
这之后的十步外是并行排列的七八个洞口,邶恒用火把向前照了照,恍然道:“难怪这么久都没听到任何音响。这是个堆石洞,仿若地下迷宫,这群匪寇能在这筑巢,想要甩掉追兵轻而易举。”
姜馥迩同邶恒一样,手中火把在几个洞口前稍探。
她没见到石壁上有任何奇异符号,这觉得四处皆是黑漆漆一片,让人对未知的凶险心生沉重。
“大公子还想继续走?此时返回还来得及。”
同姜馥迩顾虑相似,邶恒也着实犹豫。
要等着安阳侯的人来营救倒也不是不行,可他从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眼下更想探知究竟,或者说找到海松踪影。
但毫无指引,他没把握能选对一条路,更知道这堆石洞的凶险。万一走错岔路出不来,是真能将命丢在这的。
他蹲下身,用火把照亮地面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可脚下石面凹凸不平,又尽数被飞瀑撒下的水打湿,除了些青绿水苔,什么也无。
就在他踌躇之际,姜馥迩也不知见了什么,诧异惊呼:“师姐?!”
邶恒立即抬头,顺着她视线落定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七八个洞口间一个近似椭圆的洞口内虽是黑压压一片,却有彷若光粒的几个极小微尘随着滞缓的气流慢慢游动。
邶恒直起身,警惕观察洞内屈指可数的几个光粒。
“是萤虫!应是师姐留的信号!”姜馥迩喜出望外。
邶恒却闻言自觉向后撤了半步。
他可不信姜馥迩嘴里的师姐,更觉得七八条通道里唯独这条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他下意识提醒身旁神采飞扬的小姨娘:“若不想死,你最好回来!”
可姜馥迩哪顾得上他提醒,已然兴冲冲迈出腿。
差一步迈进洞口时,她后知后觉犹豫着顿了下脚,却不料脚下刚好踩到个凸起石块。
只听极细微的“咔嚓”声突兀响起,像被拧断了骨头一样的接连脆响从头顶上方强压下来。
意识到踩中机关,姜馥迩下意识脚尖用力,准备轻巧跃进飞舞零星萤虫的山洞,可她却忘了此时内力封结,即便脚下用力,也只够她在原地转个圈的。
霎时间脚下湿滑更甚,她稍没站稳,就像一面被风吹下旗杆的彩旗,软绵绵摔倒在脚下那块布满青苔的石台上。
未及起身,她身下石台已朝着邶恒所站的水帘方向倾斜,伴随而来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巨型铁索被拉动的摩擦声。
姜馥迩下意识伸手去抓水帘断层处的石阶,可脚下石台抖动剧烈,令她与洞口断层失之交臂,只得身不由己顺着厚重棉滑的苔藓向下滚落。
她下意识又胡乱抓了几道,想扯到什么救命的东西。
可除了石缝裂痕划破指尖带来的尖锐痛感,她两手空空,带着无力掌握命运的绝望向着水幕落尽的黑暗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