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出里屋子,裴姝的爹爹后脚就在外头敲门喊人了:“武娘子在家吗?姝儿在里头吗?”
武宋腰里系着一条围布就去开门:“来了来了。”
门一推,就看到裴焱腰背挺挺,规规矩矩站在门外,蓝袍皂靴,衣裳齐楚,但头发蓬蓬,鬓边飘着几缕发,他的手里倒提着一只秃狐貍,像提鸡一样倒提着。
秃狐貍狐貍蔫蔫的,已经无力反抗了,但嘴咧着,时不时叫唤几声,声音尖,腔子还拖得长,估摸是在骂人。
秃狐貍偶尔也会奋起挣扎一下,一挣扎,身就似晃荡的秋千。
“裴公子?”武宋看着他手里的狐貍问,“今日上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家姝儿说是先来武娘子家中来。”裴焱延着脖颈,往里头深深溜溜那么一眼,“不知她来来否?”
武宋想了想,按颜九儒所言,颜喜悦回来了,那裴姝应当也在她家中,但她不能十分肯定,侧过身请裴焱进家中来:“应当是在的,我去替你看看。”
话落,裴姝兼纵带跳跑过来了,在新境中一点也不怕,她跑到裴焱面前,张臂抱住那只狐貍,亲密无比,来一句阿娘:“阿娘。”
闻言,武宋和颜喜悦两个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寡气,好端端的,怎的有人会管一只狐貍叫阿娘?
颜喜悦呆磕磕发怔,而武宋小心翼翼地念一句:“阿、阿娘?这只狐貍是阿娘吗?”
武宋没开口念阿娘两个字的时候,裴焱笑容淡淡的,低眼看着裴姝的娇态,等到那声阿娘传进耳内,他才暗叫一句不好,打扫了喉咙要胡扯一通,不过这回裴姝反应极快,咳嗽两声后,做着羞态说:“这、这只狐貍是叫阿梁,但我、我舌头笨拙,字音总是念不准确的。”
柒拾伍·武娘子给狐看病裴公子欲借宝籍
说谎言会让一截不灵活的舌头愈发笨拙了,本就不善言辞的裴姝在说完谎话后非常紧张,紧张得想往裴焱的袖子里钻,但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这么做,一旦做了就会被抓去烧了,所以她只能将头埋在裴焱的手臂上不见人。
一张脸不给人看,不过露在光下的耳朵红得能滴粉,便能知她有多羞赧了,像怕羞的那一棵草,一碰就会将自己缩起来。
裴焱见状,接过她的话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不不不。”武宋觉得自己的那一句话是冒犯了人,脸上露出愧色,“是我刚刚嘴碎,裴茶茶别放在心上。”
“没、没关系的。”裴姝抢先回答。
于是这一桩误会就此收篷。
颜九儒赶在颜喜悦回家前先回了家,颜喜悦对裴姝说的话他听了个清爽。
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不去逐风筝数游鱼,净爱胡思乱想,不想给爹娘添烦恼就离家出走,被人劝住了转而又怕爹娘会生气难过。
她哪里能真正晓得做爹娘的心情,那悬着的心只盼着能平安归来罢了,盼望的同时还会祷告,愿减寿换来儿女后世里平安。
颜九儒想亲口对她说爹娘不会怪她,可转念一想,她这般的懂事,就算他和武宋再怎么安慰,到头来也不会释怀。
既然如此,不如和武宋演一折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身体被不知名的病痛折磨着已经够难受了,只要她能开心一些,行谎言之事并非坏事。
想定了,也和武宋说好了,他当即把信放回原来的位置,装作无事发生,在家中静等她归来。
裴焱此次前来,一是要让武宋给秃狐貍看看毛发,二是问配方的事儿,不过他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午膳还没用。
他没有脸皮让人饿着肚子忙活,一手牵起裴姝,一手滴溜着秃狐貍往外头走:“我先去外头看看,待会儿再来找武娘子。”
人都进家门了,而且这次多亏了裴姝,颜喜悦才愿意回来,武宋哪好意思让裴焱去外头闲晃悠:“今儿我炒多了菜,也煮多了饭,不妨留下来吃一些。”
她今日特地蒸了香甜的红薯饭,多做了两道荤菜。三荤一素,分别是油焖煮笋、香煎鲈鱼、烧排骨还有炒肉片,多两张嘴巴吃也够吃了。
“我在市里头吃过了,不碍事的,这里的风光好,香味爽肌,我也正想去走一走。”裴焱没有说客气话,上人家里头看病定要吃饱了再去,虽说吃饭是添双筷子,多张板凳的事儿,但非亲非故的关系,怎能真的去麻烦人家?
裴姝的肚子也吃饱了,不过这会儿看到了那道色美味香的香煎鲈鱼,嘴角快要流出一道清涎了,眼里写着无数个“想吃”,就是个见鱼忘死的姑娘。
裴焱知她想吃却不好意思开口,而武宋瞧出了她的食欲,态度愈发坚持:“那留下来吃点果子,鲜摘的,这会儿的光刺眼着呢,裴茶茶小,饿的也快,就让她和我们再吃半餐。”
“那今日就麻烦武娘子招待了。”裴姝想吃鱼,裴焱狠不下心拒绝,便顺着武宋的台阶走,他吃果子,裴姝去吃鱼。
饭菜果子准备好后,武宋瞧了瞧满脸怨气的秃狐貍,问裴焱:“它喜欢吃什么?”
“她……”
“武娘子,阿娘……梁喜欢吃鸡腿。”
裴焱口角刚开,裴姝的话却比他先来。
“鸡腿?”武宋犯难了,家中有活鸡,但没有能立即吃的鸡,“这段时日我都没有买鸡杀鸡的,它还喜欢吃什么?”
“哎,不碍事。”裴焱捏住狐貍背上其中一块秃了的地方,然后轻轻向外一扯,笑说,“它吃得一身都是肥肉,刚刚在市里头就吃了三只鸡腿了,这会儿并不饿。天冷,武娘子快些去用午膳吧,菜凉了,吃进肚子里身体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