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生斜了她一眼,抢过话来:“不,还了债他就走。”
翘果儿忍着笑点头,她没想到金喜说的竟然是真的,真有人要做一场再分别。
她朝裴焕生眨眨眼,打趣道:“好吧,等你还完债的好消息。”她看向祝升,好心提醒,“小心咯——可能会越陷越深。”
祝升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是因为夜长梦多吗?是要及时做吗?”
翘果儿微微一笑,不想再说什么了。
两清
他们走出红馆的时候,天色阴沉昏暗,像是墨水晕开了,一片淡墨深灰。雨幕降临,雨珠落下串成了线,接二连三地砸在地面上,激起水花。
雨的气味太过浓烈,夹杂着青草香。周围翻炒西瓜子的火已经熄了,淡淡的瓜子香气混在雨水里,沾上了人间烟火气。
翘果儿给他们递了把伞,裴焕生接过撑起这把油纸伞,上面画着大红色的牡丹花,过于大气。裴焕生将祝升拉进伞下,他们一起站在了雨里。
翘果儿说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适合睡觉,不再远送他们了。
祝升望着这混沌的天,翻滚的云,夏日的雨来势汹汹,过于迅猛。午后一场暴雨,就将刚起的暑气压了下去。
路过果铺的时候,裴焕生顺手买了些陈皮,橘子皮晒干陈化后的果皮,还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气。甜中带着些酸涩,又有点儿陈旧的木质香气。
陈皮味和裴焕生身上自带的松枝熏香味混在一起,清爽又浓郁,几分不属于裴焕生的香甜攀到了他的身上。
街上没有什么来往的人,两侧街铺里倒是有些躲雨的人。他们并排走在大红伞下,是幽暗朦胧雨幕中少见的一抹亮色。雨水打湿了伞上牡丹图案,使得花像是在雨中绽放,栩栩如生。
裴焕生一手撑伞,一手拉着祝升的手。
兴许是方才和翘果儿的聊天让祝升对某些事情念念不忘,在这样静谧的雨中,适合缠绵的午后。
他不由得发问,想要知道去哪里。
路是通向吊脚楼的。
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生意方面时夜在负责,的确是可以闲下来了。
他们往西走,一直走到上河街,临街的吊脚楼被烟雨笼罩着,松枝烧灼后白色的烟气飘散出来,融进了雨中。
陈皮香气若隐若现,淡得几乎要闻不到了。
祝升望向熟悉的吊脚楼,偏过头看着裴焕生,他驻足在吊脚楼门前。
“你要带我去做吗?”
太过于直白的话,使得裴焕生先是一愣,继而轻笑一声,像是在笑话他似的。
他摇摇头,他没有这样想。
裴焕生将他拉着走到屋檐下,明艳亮丽的伞被收拢,搁置在地上。
他朝祝升俏皮地眨眨眼,故意勾他一样:“你再问一遍。”
祝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你要带我去做吗?”
“是接吻。”
裴焕生回答得很快,快到刚说完这三个字,就将祝升拉近,两个人的鼻子飞快地贴在一起,裴焕生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贴上来。本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的陈皮香气,涌进了祝升的嘴巴里,他好像再一次吃到陈皮,再一次闻到浓烈的香甜气。
气味甜腻到像是拉伸出一条绵长的河,不仅如此,还将雨水的气味,裴焕生身上的松枝熏香气味混在一起,淡雅又香甜,矜持又活泼。它们在互相碰撞着,不相容又彼此腻歪在一起。祝升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被人撕扯着,搅动着,有什么东西在撞着他的心脏,所以才让他的心脏变得一颤一颤的。
就算是在一场夏雨里,就算是站在雨的边上,他们都觉得是燥热的,独属于夏日的燥热不安。
清爽的雨落在他们的脚边,几乎要将他们的裤脚鞋袜打湿得透彻了。他们像是要溺毙在这场雨里,这场激烈的午后夏雨里。
他们身形拉开,暧昧的气息不减半分。香气像是被拉出一条长线,将他们两个勾连缠绕在一起。
裴焕生点到为止,不再进一步发展。
他像个调皮的孩子,招惹了人也不当回事,不害怕。而是笑着问:“要继续吗?要做吗?”
但他不等祝升回答。
“如果要的话,我们可就要两清了。”
撞着祝升心脏的小人消停了,他像是被这句话推进了雨里,淋了个透彻。
祝升隐约地意识到,他好像要完了。
他好像遇到了一个难题。
他们走进吊脚楼里,屋内焚着松香,优雅清香。平又捧着书窝在角落里,像是在打盹。裴焕生没去打搅他,从小炉上端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他将其中一杯递给祝升。
祝升细嗅,发现里面盛着姜茶,想来平又已经猜到他们会在下雨时回来,提前煮好了茶。
小炉上面的茶壶还在冒着热气,下面燃着松枝,也可能是炭,柴火的木香和姜味混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姜茶有点辣喉咙,还有些烫嘴。祝升喝得很慢,显然是不太习惯喝这样的茶。
两人喝完后将茶杯放下,一起上楼。
裴焕生问他:“先前你在这里,没有喝过姜茶吗?”
祝升声音闷闷的:“嗯,没有。”
他清楚,是平又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但本来也不需要把自己当回事。先前在这里时,他能够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好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段时间,裴焕生太忙,没时间顾及祝升。祝升成日里在吊脚楼、青瓦楼、来香园三处地方辗转,就算是这样,也很少见到裴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