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我还能早做安排,你们也就不用住饭店了,我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屋子便是。”
傅明玺笑道:“就怕你张罗不是,我们住这儿就挺好的。上一次来这儿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蔡道台给慈禧太后庆生,遍邀各国领事和富商在顶层大厅跳舞,好不风光。你当时还小,就只有我跟来了。我那时年纪小,都不知道丢人,上去就牵着法国领事夫人的手要人家带我跳舞。”
傅君佩听完打趣道:“打小你就脸皮厚。”
傅明玺不服道:“都说外甥像舅,照你这么说,小满这孩子脸皮也厚了。”
“去去去,小满可比你长得标致多了。”傅君佩故作嫌弃地推了下傅明玺的肩膀,二人说说笑笑,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佩儿……”傅明玺握住傅君佩的手,犹豫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想当面拜托你。”
傅君佩心中一紧:“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我就直说了。”傅明玺深叹一口气:“你知道的,爹这些年为了扶持辫子军,把许多家产都变卖了。直到这次爹娘被困天津,我想要拿钱打点一二时才知,咱家除了南河沿的宅子外,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哥没本事,读了这么多年军校回来,因为爹的缘故,竟没有一个派系肯收我。这大半年来多亏你往天津汇钱,爹娘才没受苦。可我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不想爹娘临老了还要这般受罪,更不想你嫂嫂跟着我受苦。”说着说着,傅明玺的眼圈禁不住红了。
傅君佩看在眼里,也心疼哥哥这些年受的委屈,她开口道:“哥,其实从小到大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你一个人十几岁便去了国外,力排万难也考上了两所军校。是爹糊涂,只想着让你回来帮他复辟大清,却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志向,连累娘和嫂嫂一同受苦。”
“人各有志,我虽然前些年一直不肯听爹的安排回国,但我不怪爹。只是可怜幼玉,怀着身孕还同我到处奔波,没个安生日子。佩儿,哥知道你在沈家不容易,但哥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次来是想找你托托关系,给我谋个军队职位。沈二爷人脉广,或许能有法子。我怕再坐吃山空下去,真要成变卖祖宅的罪人了。”
金朝估摸着后面就是些兄妹间嘘寒问暖的话,便没再继续听。他看向坐在贵妃椅上,正专注吃着叮叮糖的两个小孩。这家师傅的糖敲得太大块了,沈满棠没法把糖放进嘴里慢慢化,只好拿着一点一点地吮吸着。
“糖少吃点,等会牙烂了。”金朝附在沈满棠耳畔说道。
“最后一块。”沈满棠将糖拿出,露出一排小小的乳牙,笑着保证道。
金朝摇摇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吃糖。
“以后你的糖果店卖叮叮糖吗?”沈满棠又突然发问。
“不卖。”金朝上辈子的糖果厂确实没卖过叮叮糖。叮叮糖其实就是麦芽糖,一般都是街头小贩挑着扁担四处游走着卖,有人要买就用小铁锤敲打铁板切成一块块后再撒上些小麦面粉,倒是没有成规模地生产过。
不过虽然没人量产这种糖,但工艺上并不难,于是金朝说:“你喜欢吃,以后我给你做。”
沈满棠听后一喜,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金朝,伸出他的小拇指要拉勾。金朝伸出手,由着他拉上来。
旁边的傅韫辉看起来胆子很小,刚进屋时沈满棠好几次和他对视他都迅速地闪开眼神,进了房间也一直沉默不语,只安静地吃着糖。金朝心想,现在还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大后会干出上辈子那些事。
上学
当天用完午膳后,傅君佩还带着他们一行人去逛了刚开业的先施百货,给傅韫辉还有金幼玉肚子里的孩子买了许多东西。一下午逛的沈满棠直喊“无聊”,哪怕傅君佩买糖来哄都哄不住。
“是不是困了?”金朝捏捏沈满棠的手问道。
沈满棠委屈地点点头。
“太太,我还是先送小少爷回去吧。”金朝看沈满棠小脸垮的,一看就是在不高兴。
“也好。小赵,你先送两个孩子回去,等会再来百货门口接我们。”傅君佩对一直跟在后头提购物袋的司机吩咐道。
“是,太太。”司机答应着,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两个手牵手的小孩上了车。
一路上沈满棠都闷闷不乐的,头枕着金朝的大腿,鞋也没脱,大咧咧地踩在真皮座椅上。他们坐的这辆车还是沈满棠父亲沈泓为了庆贺新婚定下的车,是沪上第一辆进口奔驰。可惜沈泓英年早逝,不仅没见着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面,连这辆车也没坐上。
上辈子金朝就是在这车外第一次见到沈满棠。他记得自己当时守在沈家门口,用身体拦下了这辆铮亮的轿车,只想为他母亲的死求一个答案。这辆车见他跪在车前不肯走,急促地按了几下喇叭。金朝没有惧怕,反而跪得更直了,目光紧逼着前座的司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只见那司机转头和后座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点点头,转过身猛地启动了车。
那一瞬,金朝还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可没想到,就在要撞到他的前一秒,车子又突然急刹住了。他看到后座的车窗被快快地摇下,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男孩探出了头,着急又怜悯地看着他。可男孩刚要开口却又被车内的一个男声呵住。金朝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标致的人物,大大的眼睛如一汪清泉般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