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眼睫毛被血汗打湿,粘结成一绺一绺,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偶尔有虫鼠爬过去,带起的声响才令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想要一碗水。
还想要一件干净温暖的衣服。
若是再贪心一点。
还想要两颗带着些微荔枝甜香的药丸。
但很快,他便压制住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
将要死的人,不该有任何妄想。可痛意自皮肉处烧灼,骨头缝里啃咬,连意识都想是被千百条丝线绞拉,令人挣扎着想要一点慰藉。
天窗外,终于挣扎着投入几缕光亮。
宋矜还没来。
狱卒刚刚吃过朝食,随手拿袖子抹了把嘴。
朝他走来,居高临下打量了几眼。最终目光落在他乌青而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啧啧了两声,问道:“谢大人倒是能忍,还没晕过去。”
伤若是太重,又高热不退。
晕过去了,多半也就醒不过来,交差当然也轻松许多。
谢敛只当不懂话中深意。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想要开口,干涩的嗓子却发不出声。
狱卒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见他挣扎了半天,只能吐出两个嘶哑的字节。于是走到跟前,听出他要的是什么,唇边扯出一点笑来。
“要喝水啊。”
说着,狱卒沉下脸。隔夜的冷茶兜头泼下去,他抬脚便踹,“还当你是官老爷不成!”
谢敛面色平静,不见恼色。
他侧过脸,看不清眼底情绪,水渍顺着下颌一滴滴溅落,带起细微声响。
“什么时辰了?”
“昨日来的女郎,来了吗?”
他嗓音沙哑,发声很艰涩。
刚一问出口,谢敛便有些后悔,盼着有人能来看一眼他……本就是不该有的念头。
“昨日的女郎?”
“我们大人看上的人,回来找你?谢大人,你倒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敢……”狱卒讽刺人起来,没完没了。
谢敛垂眼,不再说话。
那便是宋矜没有来。
狱卒们未时换值,此时已经过了未时。
天色大亮,他微微仰起脸,看着那扇明亮到几乎刺眼的天窗一会儿。然后再次闭上了眼,喉结微动,渴灼和寒冷被他再次咽下,默默忍耐。
但狱卒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但如此,他一面说着挖苦讽刺的话,一面再次捣鼓起刑房里的器具起来……
日光逐渐西移。
血流得越来越多,体温也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