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莲登上车驾,推开车门,直勾勾的目光先往他的面上瞧去,敏锐地发现了他眼角未褪干净的红痕,眉毛飞得老高,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那小娘子说的竟是真的?我们堂堂的魔尊大人,竟然真的躲在马车里哭鼻子……”
重烛面色一沉,扬了扬手,一缕魔气卷起马尾扬起,骏马仰头嘶鸣一声,燃着烈火的尾巴尖被?魔气催发到极致,如一条火龙,猛地耍进了桑莲嘴里。
桑莲“嗷”地大叫,一把扯开马尾,趴在车驾外呸呸往外吐火星,嘴上被?烫得火辣辣地疼,怒道?:“重烛,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可不是你那些皮糙肉厚的下属,我们巫医的身子可精贵得很!”
“既然精贵,就该知道谨言慎行。”重烛冷哼,忽然面色一变,疑惑地皱了皱眉,身形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车辇内。
恼羞成怒,纯纯的恼羞成怒!
桑莲捂着嘴,重新?钻进车里,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车厢。
“突然跑哪去了,不会真背着人去哭了吧……”
玄清整顿好了队伍,准备出发,跑来回禀尊上,只看到坐在车前板上给自己?肿成香肠的嘴巴抹药的桑莲。
他疑惑道?:“尊上呢?”
桑莲含糊不清地说道?:“母鸡啊,躲着姑去了吧……”
玄清嫌弃地看一眼他嘴角搂不住的口?水,“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东西?能不能说人话??”
桑莲白他一眼,看看他这嘴巴!满嘴水泡,张嘴都?困难,能说得出人话?来吗?
有魔修前来禀报,说发现一百里外有灵力波动朝离燕谷暗中聚集而来,桑莲一听,赶紧摆手,“嘬嘬嘬!”
车前的烈焰魔马应声回头,晃了晃尾巴,桑莲立即往后?躲开,捂着嘴对它摆手——蠢东西,不是在叫你!尾巴上一股马屎味儿。
好在,这回玄清听懂了,“走走走”,桑莲向来如此,只要尊上不在,他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见着有危险比谁都?跑得快。
为免被?正道?修士合围在这山坳之中,玄清只得带着众人立即启程,冲出离燕谷,按照尊上之前的吩咐,往天山而行?。
暮霜自然也被?人好声好气地“请”上了车驾,司墨眼见花娘子上了魔修的马车,急忙追去,被?玄清叫人赶去了队伍末尾。
暮霜和桑莲坐在一辆车驾中,车驾腾空而起,冲出山谷,直上青天。
待车行?稳定?后?,暮霜松开抓着车厢的手,从窗口?望了一眼前方那一驾风驰电掣的车辇,担忧地问道?:“莲先生,尊上的伤怎么样了?”
桑莲给自己?抹了药,这会儿嘴上红肿已消,只下巴上还残留着一点被?马尾灼伤的红痕。
他手里捻着一张冰晶色的叶片,贴在嘴角止痛,转动眼珠上上下下地将她来回打量,怜香惜玉道?:“小娘子长得这般貌美,怎么如此想不通,要去招惹那个大魔头?本公子实?在不忍见你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啊。”
暮霜本就心有余悸,让他说得更是忐忑不安,但仍试图为重烛辩解道?:“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人。”
车驾顶上漆黑的镂空雕花之上,盘缠的一条细小黑蛇欢喜地摇了摇尾巴。
桑莲煞有介事地点头,“对,比起别的魔头来说,我们这位魔尊的确不喜滥杀,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有人不识相,偏偏要犯到他手里去,他也绝不会手软。”
暮霜绞着衣袖,埋头不语。
桑莲已得知了她就是那在离燕谷中不分正魔救人的活菩萨,心中对她颇为赞赏,便多几分怜惜,试图劝她迷途知返,免得遭了毒手。
“我跟在重烛身边好几百年?了,数不清见过多少像你这样千方百计都?想要接近他的小娘子,有的是正道?那边派来的,有的是野心勃勃觊觎魔尊身边那个位置的,也有的……”
桑莲抬眸,细细看一眼对面之人,他看得出来,小娘子眼中的担忧不是作伪,她没?有那些复杂的心思,并?非别有目的,但越是这样,他才越是觉得不忍。
“也有的是真的爱上了他这个人,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求他垂怜。”桑莲说着,叹息地摇了摇头,“可我们的魔尊大人是个死心眼,心里面就只记挂着一个人,为了她踏遍九州四海,招魂引魄,在天山山腹之中设下禁阵,就算闯进黄泉,都?只为去寻觅那一个人,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
重烛……
暮霜认真听着,心中感动不已,又心疼不已,憋得眼眶发红。
桑莲以为她是因明白自己?没?有机会而伤心,心中生出一股拯救迷途羔羊的磅礴正义来,说道?:“幸好重烛现在不在,一会儿,我趁着玄清不注意,就把你从马车上丢下去,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别为了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车驾顶上的黑蛇倏地竖起脖子,吐了吐鲜红的蛇信,黑豆眼盯住某人,寻找绞杀的角度。
暮霜心伤到一半,愣了一下,赶紧摆手道?:“不,我不要走,我就是为了重烛来的,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这种话?,莫说是重烛,就连桑莲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桑莲摸了摸莫名有些发凉的颈项,将竖起的汗毛按回去,见她仍然执迷不悟,恨铁不成钢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他而来的,以前的那些小娘子都?是为他而来的,最后?全都?化作了红颜枯骨。”
他还欲再劝,就在这时,车身猛地一震,一股强悍的气浪忽然从车驾侧面直冲而来,寒霜灵气霎时冲破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