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来迈步客厅,主卧房门轻掩,但杜绝了一切从外窥探的可能。宁玉站定,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宋时祺?”
无人应答。
宁玉蹙眉又走近两步,“宋时祺?时祺?祺哥?”一连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宁玉有些慌了,难不成这宋时祺只是看着人高马大,实际上是个草包?一个只会逞强的草包。
逞强事小,真出了人命,叫宁玉心里怎么过去啊。他一边叹气一边急步走到主卧门口。
宁玉心中无比觉得自己果然是不该接这份任务,应该让龙婆自己来看看她一天天应下的都是些什么事,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
吃香火的不是他,干活受累倒是想起他宁玉了。
宁玉内心默默唱着“小白菜啊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唱得好不凄惨可怜,好像他真是个孤苦无依被龙婆压榨的小杂役。
如此可怜,他脸上却愈发漠然,眨眼之间,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细微变化,从前还是一步三喘的弱官人,如今脸色虽然还是带着病态的白,却是压迫感十足,让人哦不,让鬼不敢直视。
宁玉抬手按住门把手,才开了一条细缝儿,只见房间地上躺着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谁,身后劲风忽起,他不得不暂时松手矮身躲避,回头冷眼看着袭击他的东西——目光呆滞的村民手中举着锄头,一击不得,愈继续动手。身手不是宁玉的强项,但对付这么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还是绰绰有余。眼看那金属锄头落下来,宁玉一手抵挡,一手从对方手里抢了过来。
“叮啷”一声,宁玉扔掉那东西,反手拍出一张符箓,金光在剎那间射出,转眼又消失不见,符箓落在对方身上,像是被什么牢牢吸附柱,风吹也不动。
眼见事情愈发棘手起来,宁玉心下一横,转身想要破门直接拉回宋时祺,只是转身那一刻,余光瞥见的场景让他硬生生停下了动作,想要开门的想法也消失,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屋外乌泱泱一片,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只是因为院内堆满了破铜烂铁,真正能进屋内的路被东西堆得七七八八剩下一小条,这才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只是宁玉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全是村民,各个如刚进屋这位一般脸色发青,目光呆滞,动作迟缓,这一眼竟然望不见尽头,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抑或是全村皆朝此处来了。
说是目光呆滞,为首几个却有所不同,他们佝偻着腰背,动作如昨夜的张兰凤一般,可那眼睛,却是从低着的头竭力往上看,死死盯着屋内的宁玉,这种被盯住的感觉并不好,宁玉不由得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那些阴恻恻的笑声又出现在四周,“嘻嘻嘻嘻嘻”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刺耳,阴森可怖。
“知道棘手,竟然这么棘手,还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宁玉眯着眼睛,眼下宋时祺不在,倒是不必掩盖身份,只是这些人数量庞大,又未到寿尽之时,强行镇压恐会适得其反,导致无辜枉死。
宁玉看着队首那几人,相比于身后那些茫然跟随的村民,明显是有所不同的,他目光一个接一个的打量过去。
六个一个两个就算了,六个若是一起动起手来,难免两败俱伤。
虽是这么想,宁玉却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看着那群人一点一点走过来,身后一直藏着的手即将挥出来,夹在指缝间的拘魂钉隐隐发亮,似乎也在因为越来越浓郁的阴气而兴奋。
第一个村民踏进来的同时,宁玉立即动手,可手一扬起来,变故突生。
“骊珠!”
声音震如金刚,远比宁玉方才一瞬间的压迫感强,落在院内,像是砸在这些人身上。一众村民出现了明显的茫然,虽是片刻,但也让宁玉断定有东西在背后操控他们。
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铛”得一声直直落在宁玉与村民之间,入土半寸,直直挺立,余音绕梁不绝,像是在警告来者。让宁玉震惊的是,为首之人竟真得不敢再动,盯着那把剑看了许久,才恍恍然抬头看宁玉。
“尔等竖子,岂敢来犯!”
宁玉无心观察剑上那一株代表意味极为强烈的桃花,只是看着宋时祺飞身而至,脚尖点在那群村民肩上身上,转瞬间便到了他身前,目光寒冷,怒目众人,本就如刀削一般硬朗的五官更先凶煞。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气势浩大。宁玉看着他的背影,却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宋时祺道:“刚刚。”
宁玉又问:“你出去做什么?”
宋时祺沉默片刻,应该是在思索,道:“那东西突然跑出去,我去追应该是想分离我们两人,我在路上看见他们都往这边来,所以又回来了。”
宁玉眉心一皱:“刚刚还只猜测有两个,现在看来,数量远非如此。”
宋时祺宽慰:“不一定,真正的鬾或许只有一个,其他的不过是被阴气吸引而来的精怪。鬾这东西心眼小,不会让其他精怪在他的地盘上撒野,那些东西斗不过他,只得听命于鬾。”
或许是因为宋时祺长得一副可靠的样子,宁玉一时间忘记了方才的抱怨。那群村民忌惮着骊珠,不敢向前,又不甘心,站在原地茫然不动着。片刻后,为首的人面色古怪地抬起头盯着宋时祺,说是抬头,也不过是上身稍稍上扬,瞳仁向上翻着,露出大片眼白。周围的嬉笑声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扭曲,清脆的声音无限拉长,尾音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