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季三秋
何为飞蛾?都说飞蛾扑火,焉知飞蛾真心?
何为鹦鹉?却话英武,不知学舌者谁?
内容标签:江湖正剧
其它:刀客
霜降
楔子:
他不能一个人。
逃跑,坦然而逃,左手牵到枯枝与落叶,右手牵到寒风与哀嚎,月色朦胧在瞳孔里缠绕,云却绕开了远路。
小雨迟迟不下,夜里的露已然沉起来了。
他逃得那样快,孑然一身。
风起:
她来得刚刚好,少年端着盏,盏中一汪水酒映着灯。她劈手夺了酒盏轻轻一嗅,便毫不犹豫仰头尽饮入喉,随即丢了空盏在桌,一手拎少年洗旧泛白的领子,如提赖窝的母鸡般拖了向门走去。
“唉呀呀,这是做甚?”桌头人起身扯住少年腰间细麻衣带,“你是哪个破落户,怎的喝人家水酒又拖了人去打?”少年挣扎了一番,却又听那人喋喋不休地嚷,“莫不是你看这小郎君生得好看又落魄,发了酒疯要拖去轻薄?光天化日之下——”
灯影子骤的闪了一闪,心慌意乱,少年衣带前方不知几时横上凶神恶煞一把刀,若不是他撒手得快,只怕已是见血。
“你哄我家阿弟喝这般烈酒,我且不计较。再有拦我的,莫怪这刀不让人。”
葛深吹了灯,窗前晾着月,月里铺陈桂子香。少年喂过醒酒汤,此刻睡得安稳。野鸽子咕咕如胡诌敷衍两声,随即外头横七竖八不知倒了什么下去,哔哔啵啵燃起的烛火从被砍开的灯笼架子里乱窜。影影绰绰晃的却不是些枝桠或鸟雀,大抵是什么人。她追那影子直到廊下,探刀抵在嶙峋怪石半是阴暗半是朦胧的池水微光间,之前与她差点动起手来的桌头那人,正悄然将手指贴在唇上。
有诈。她瞬时收刀,左脚退半步,池水影粼粼闪过一剎,利器削着鬓发过去,铮地打在怪石蹭一层火星子出来。散下来断过一截的乱发一时迷了眼,第二支利器从暗处接踵而至!刀慢了片刻,任那暗器贴着额头而过,留下半寸浅浅口子。
葛深连退好几步,方借着月色稍稍看明白了些,挥刀截下第三支利器,又堪堪避过第四支。大致摸了方位,踏近半尺即为箭矢逼退,她略看一眼,那箭矢极短,想来伤人极重。对方意图不在剿而在围困,近日她并不曾得罪于人,唯有——
——少年持长剑劈开骤雨般短矢,身法轻灵,暗器竟不能伤及半分,一剑直取,弓矢已落。
“来得晚了些,阿姐此刻……”乌沉沉一片影子当头即下,葛深架了刀上去,刀刃与刀刃相拼,对手蛮力用极,她臂膀一时吃不住,刀背便硬生生杠上骨头,痛得紧。
呵去半口冷气,方借腰力格开,虎口酸了一酸,步下却已趔趄。“莫过来,”葛深低首喝道,换了刀势,“寄夜。”被唤作寄夜的少年咬牙退开,守在一侧,葛深已同那刀手过去三招十一式,刀刀险极,劲势霸道,不让分寸。短衣溅血,寒刃染红,待过至十四招,葛深已险握不住刀,那刀手也伤重力竭,噗地吐一地腥红。
胜负既分,寄夜便舒了心头悬挂,正欲上前去,只听池畔先前那人赞道好刀法,方觉有人。
扑火
月扯了薄云做掩,余辉轻描淡写在那人身周一晃,便描出乌油油锁链的影子来。“寄夜小郎君,”他无奈笑一笑,“劳驾。”
葛深不曾歇一把劲,额头在冷夜里涔涔浸着汗,背后突有人持重剑来袭,刀手又作势反攻,二招三式,竟落了下风。寄夜觉出不对,剑式如料峭春寒,却教那阵法拦住,拼死与那重剑周旋半招,竟未讨得半分好处,连发尾都被削去半寸。“此番要掠阵,须用短刀剑。”寄夜听身后那人缓缓说道,“可会使刀?”
不待寄夜摇头,葛深陷阵太久,力不从心,骤吃重击,兵器便脱手而出。那人跃身接刀,“若信我,就将此刀,”他格刀挡剑,轻踏入阵,“借我一用。”
葛深颔首,左手亮出短剑,剑身极细,锋刃凛然。剑花乍挽,不似霜雪,柔若暮春酥雨,岸头别离细柳缠绵。此剑名小雨,正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小雨如酥,杀招只在“近却无”。
一刀一剑,一近一远,刀若照花临水,剑似金炉明灭,破阵于无形裁有形,无式借他势之间。
“好刀。”那人收势将刀再三打量,“从何得来?”
“仇人所赠。”葛深相答,无从顾及旁人脸色,仇人今已做过客,过客两相别,别过再不见,不见茫茫尘与土,安知谁邀杯中月。
“阿姐的刀,名‘飞蛾’。”寄夜收剑入鞘,欲侃侃而谈。那一头墙外烟色烈艳,照得壁上曲影折斜。不多时,满园子便染上火色,说是那夜里灯笼着了风落了火星子下去,也是后话。只是燃得灼灼的份上,竟逸出一点子不易觉察的香气来。
天涯迢迢。
寄夜左右为难,一方是他阿姐,一方是他新朋。“女侠既抢过喝了那盏同生共死酒,苍天见着,从此我是兄……”瞥见葛深手按刀柄,“从此我尊你做阿姐。”葛深只冷冷撂下一句从不与人结义便又扯了寄夜领子向门而去,不出所料,他新朋又稳稳当当扯了他腰间细麻衣带。寄夜也懒待挣扎,想是闲事自惹自招,如今苦从心来,说不出,只好僵着。哪晓得葛深未曾拔刀,丢开寄夜就走。寄夜心下一慌,揪开衣带上不明所以还使劲的手爪子,“莫说结义,你若是娶我阿姐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