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孤独的瞬间,她望见一双眼睛。
少年站在那颗吉野樱树下,穿黑色冲锋衣和休闲裤,不再是那身墨绿校服。
他依然留着狼尾发,戴着耳骨夹。
健瘦高挑的身躯倚靠树干,抱着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一股懒劲。
他目光同时侧过来,朝着她的方向。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很久以后,许织夏每读到这句诗,便总能回想起这一天,她看见他的那一瞬。
和他望向她的那一眼……
屋子的一里一外,许织夏木讷地同他对望。
他懒洋洋抬起一条胳膊,那只佩戴机械腕表的手掌心朝上,招了招,示意她出来。
窗玻璃突然反出圈圈光斑。
霎那间,许织夏错觉眼前的不是儿童院课室的窗,而是警署那一面她曾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玻璃门。
望穿秋水,他回来了,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通过逼仄的回廊,推开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一口吞并了楼内的阴冷,站到天光下,热烈的日光涌至,明亮占据视野。
许织夏迈着步子小心试探,迟迟才走到他跟前。
她个子只接近他腰骨,望他时脸仰很高,眼神迷茫得,像一座枯叶落尽的秋山起了夜雾。
他的出现太匪夷所思。
纪淮周歪着头,垂眸打量她。
她没了两个月前死皮赖脸要跟他走的劲,一路走过来慢吞吞的,仿佛是在靠近一个陌生人。
这就把他忘了?
白吃他两个猪仔包。
树底下光影错落,纪淮周轻悠悠冲她“喂”了一声,百无聊赖的,语气依旧不温柔。
“还想不想跟哥哥回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无特别的情绪,却在她的秋山上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灯火,这盏灯火的光足以拥抱住她。
但或许是天黑太久,许织夏不敢当真。
纪淮周知道她不是哑巴,闲着也是闲着,他右脚可有可无地踩着拍子,给予了点耐心等她讲话,可她一直愣着没吭声。
“点头都不会了?”纪淮周不咸不淡催促。
许织夏呆呆注视着他,没反应。
他又抬手招她走近些,她还是动也不动。
纪淮周这时回忆起警署的片段,意识到什么,他敛敛眼睫,唇角一扯似笑非笑:“听他们说了哥哥的样子,不敢了?”
他上前一步,右膝落地蹲到她面前,手肘支着腿:“你害怕吧。”
光线从吉野樱树间照下来,在他眼睑处落下一圈淡淡的阴翳,他吊儿郎当地笑,摆了个欠揍的眼色。
“哥哥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许织夏一瞬不瞬望着他。他的伤愈合了,没有留下痕迹,近距离明媚的光下,许织夏看清了他泛着暗暗蓝调的虹膜。
蓝黑色的眼睛,显得他如玻璃珠冷洁的眼球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