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丽贵人当初进宫之时,便有人许诺她,事成之后,恢复岐王王爵也不一定。
秋葵听了姜蕙这话,沉默半晌才道:“主子,那陛下那边……?”
姜蕙将引枕放下,慢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想来陛下也察觉到了,今夜是故意提到岐王的,打草惊蛇,有时候只是为了让人迫不得已提前行动。”
秋葵为姜蕙盖上绸被,换上新填的镂雕碧玉香熏球,正要将银钩挂着的帘门取下,便听自家主子突然道:“今夜的才艺单子,丽贵人原本就不在上面吗?”
“奴婢不知。”秋葵微微摇头。
“妃嫔献艺向来是皇后操持,你又忙着丽贵人之事,倒也怪不得你。”姜蕙声音轻轻,“明日让庆丰去打听打听。”
“是。”秋葵应诺。
她轻手轻脚将帘门放下,又去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轻轻吹灭烛火,在拔步床脚踏边歇下。
守夜的宫女不能睡得太沉,她在心里重新回想了一遍丽贵人入宫以来的诸多事件,轻轻吐出一口气。
可能,最开始的法子便是让丽贵人混入陛下身边伺机刺杀,所以丽贵人才会趁着避宠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暂时废了婉选侍与赵庶人两个宠妃,然后后来居上一鸣惊人。
只是陛下身边向来有众多保护,即便是宠幸妃嫔,也有盛安公公随侍,不好下手,因而,这将要针对陛下的陷阱或许不在后宫之中。
她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若是陛下真的出了意外,主子会不会过得更好呢?
避雨
第二日云翳层染,霞光似雾非雾,泼了半片天空。
秋葵领着山楂红玉服侍姜蕙洗漱穿衣,晚菘提着食盒进来,臂弯间还携着一柄竹伞。
她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碗薏米莲子粥并一碟马蹄糕放到桌上,到得姜蕙面前,轻声道:“主子,看外面的天色,一会儿恐怕有雨呢。”
姜蕙“嗯”了一声,捏着调羹舀了一勺莲子粥,淡淡道:“带上伞,路上走快些。”
“奴婢省得。”晚菘应道。
一时伺候姜蕙用完粥点,又取了件厚厚的绸棉斗篷和兜帽带上,随着贵妃辇驾,疾步往凤仪宫去。
凤仪宫里,姜蕙一到,人便齐了。
皇后脸色红润,笑着请众妃嫔尝尝凤仪宫小厨房新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大部分妃嫔位份都在九嫔之下,是没有开小厨房的权利的,因而也就无法在请安前吃东西垫肚子,听了皇后的话,一时纷纷动了筷子,只丽贵人似乎并不饥饿,略尝了尝就放下了竹筷。
许修媛开口道:“还是皇后娘娘这里的糕点好吃,妾那广阳宫的厨子就做不出来。”
明里是拍皇后马屁,暗地里却也炫耀了一番自个儿宫里的小厨房。
“你那厨子做各种饮子的手艺巧得很,妧儿常常缠着本宫要去广阳宫玩呢。”
皇后笑着与她客套几句,便提到即将到来的一件大事——秋狩。
众妃嫔不由得翘首以待,期望陛下点到自己随侍,不说伴驾骑射,就是能出宫几日,也是快活的。
“八月底的秋狩,陛下的意思是,带上贵妃、和妃、丽贵人、婉选侍一起。”皇后看了眼底下眼露失望的妃嫔们,又安慰道,“秋狩明年或许也有,其余妹妹们总是有机会的。”
“是。”皇后都这样说了,再失望的人也不得不把情绪收了,赔着笑脸应是。
皇后又看向孙贵人,“孙贵人与婉选侍同住重华宫,便由你知会她一声吧。”
“是。”孙贵人起身一礼,脸上面纱微动,问道,“妾从前未能跟家父去过平城,不知去秋狩要准备何许物什?也好一并告诉冯姐姐。”
“正要同你们说呢。”皇后挥手示意孙贵人落座,笑道,“虽是秋狩伴驾,也不一定就要你们上马骑射的,不过两三件骑装还是少不了的,届时让宫人牵着马走走也不错。”
又道:“稍后本宫派人领你们去御马监挑马,和妃同贵妃定是不用本宫操心,丽贵人与婉选侍若是不会骑御,挑匹温顺的小母马便是。”
便与众人细细说起如何挑选马匹,皇后出身颍川王氏,父亲虽是彻头彻尾的文官,但骑射功夫也是没有落下的。
姜蕙坐在上首,琢磨了一番皇帝挑的这几个人选。
元年秋狩,不必说皇后都是必定要去的;和妃是匈奴公主,尤擅骑射,现下两国重修于好,带去以示恩宠也能理解;丽贵人……
她微微靠在圈椅椅背上,右手托腮,即便是这样随意的动作,姜蕙做起来也并不失礼,反而显得愈发矜贵起来。
陛下特意点了丽贵人,当然不是因为这是近来新宠,或许,晋王同承恩侯府的陷阱,要被迫提前到秋狩了……
——下手若不能周全,也就只能争一争迅疾之势了。
至于婉选侍……
姜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思索,原本是要暗中助她复宠试探背后之人的,现下既已明了,这一步棋倒是落了空。
只是陛下点了婉选侍,看来昨夜她那支剑舞,还是有些效果。
许是因能出宫散散,又不同于上次去普罗寺只能烧香拜佛,这回皇后兴致颇高,谈兴大发,同众妃聊到了将近辰时才放人。
姜蕙出了凤仪宫,坐着肩辇往回赶,走到一半的时候,果真如晚菘所说,下起雨来。
她坐在辇上倒是不怕,只是外头随侍的太监宫女们却躲不了雨,且雨天路滑,抬辇的小太监未免脚滑摔了主子,都走得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