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沉默一会儿,笑道:“爹爹回京也好,祖母、阿娘和阿弟在家,女儿也放心些。”
“你阿弟……”宁远侯捏起年儿脖颈上挂着的盘龙玉佩看了看,也笑道,“我已奏请陛下将他扔到右骁卫去了,我不在家,他都野了心了!”
右骁卫也是禁军十二卫之一,与金吾卫负责贴身保护皇帝、随皇帝出行不同,右骁卫与左骁卫宿卫皇城,通常负责强制执行皇帝陛下的圣谕。
“右骁卫?”姜蕙一愣,本想再说什么,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两仪殿,虽然偏殿只有父女二人外加年儿一个奶娃娃,但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她止住话头,又低声问起另一件事:“爹爹,和妃给了女儿一枚青黑色戒指,铸得很宽,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您看是有什么关窍吗?”
“戒指?”宁远侯一顿,沉吟片刻,道,“和妃娘娘是这一任单于同父异母的姐姐,其母是老单于的大阏氏,也是现任单于的阏氏,这戒指或许与她母族有关……老单于是从她舅舅手中抢的王位。”
“也就是说,和妃是被她弟弟故意送来大周和亲的?”姜蕙明白了宁远侯未尽之意。
见宁远侯点头,姜蕙心中有数,又问起承平大长公主:“阿娘怎么没和爹爹一起来?”
宁远侯逗弄年儿的动作一顿,如实道:“你娘病了。”
“病了?”姜蕙一惊,年儿周岁宴上承平大长公主还好好的,怎么病了?
“老毛病了,咳得厉害,”宁远侯见女儿脸上表情,安抚道,“你别担心,陛下遣了李御医来看过,没什么大事。”
姜蕙将信将疑,道:“女儿宫中还有些上好的药材,待会儿遣庆丰送去公主府。”
“用不着。”宁远侯将年儿放回姜蕙怀中,“人老了就是毛病多,你照顾好自己和年儿就是。”
说着站起身来,预备告辞,毕竟是在两仪殿,再不好多待的。
宁远侯离开过后,皇帝从正殿转进来,见姜蕙抱着年儿一脸怅惘,温柔道:“宁远侯往后常在上京,蕙儿若是想念家人了,召进宫来便是。”
“嗯。”姜蕙低声道。
年儿却突然在母亲怀里动了动,望着姜蕙,嘴里吐出一声清晰流畅的“阿娘”来。
姜蕙顿时激动起来,与皇帝对视一眼,问道:“陛下,年儿是不是会叫娘了?”
谁知皇帝比她还激动,已经一把抱过年儿,口中哄道:“年儿再叫声爹爹来听,爹爹,爹爹——”
一迭声唤了自家儿子几遍老爹,哄得年儿“咯咯”笑起来,嘴里学道:“打,打打——”
“不是打,是爹,来,年儿,再叫一次,爹爹——”皇帝不肯放弃。
年儿盯着父亲片刻,张开嘴巴,软软道:”打,啊,打打——“
“爹爹——”
“打打——”
“是爹,爹爹——”
父子两个僵持片刻,旁边姜蕙拿绢帕捂着嘴角,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娘——”年儿听到母亲的声音,转过头去,张开手臂要往姜蕙怀里钻,显见的是被父亲烦得很了。
气得皇帝轻轻打了他的屁股一下,作势要把给他的玉佩取回去。
年儿却紧紧攥着那明黄的流苏,“哇”得一声直接哭了出来,直到皇帝又遣盛安去拿了一堆玉佩来哄才止住眼泪。
正月里尚还得闲,皇帝自此过后像是跟自家儿子杠上了,每日都要往瑶华宫教年儿叫爹,还命令几位奶娘和石榴红缨两个贴身照顾的宫女随时随地在年儿耳边喊“爹爹”两个字,把一众宫人惹得想笑又不敢笑。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元这日,在皇帝陛下拿着五彩琉璃的金龙转鹭灯哄了许久过后,年儿终于成功地叫出了“爹爹”两个字。
这并不是第一个唤萧晟“爹”的孩子,在年儿之前,大公主萧妧和二公主萧妍早就叫过了,但年儿是姜蕙为他生下的长子,又生来体弱,萧晟很是偏疼些。
姜蕙坐在一旁笑看两父子玩闹,手里捏着调羹去舀晚菘刚为她做的桂圆蜂蜜汤。
谁知刚喝了一口,胸中徒然生出一股噫气,干呕几声,呕得脸色苍白、头晕目眩。
秋葵晚菘两个连忙扶着姜蕙去榻上躺着,皇帝催促盛安去请太医,将年儿交给石榴抱着,自己坐到榻边,握着姜蕙的手道:“蕙儿莫不是有喜了?”
真假
“有喜?”姜蕙面上微微一愣,轻声道,“应该不是,陛下您忘了?刘太医说妾这几年恐怕难以有孕。”
她自生了年儿过后就身体亏损,太医诊断说三年之内不易有孕,虽说后来吃了雪魄四逆补元汤有所好转,确实不应如此之快就怀上了。
红缨不动声色地将那盅桂圆蜂蜜汤撤了下去,又换上清淡的温白水来给姜蕙喝了,退到一边。
皇帝却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若不是有喜,可别是生了什么病。”
今日上元,刘太医与李御医皆不当值,盛安抓来的是何院判。
何院判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留着一把山羊胡,这会儿三指搭在姜蕙脉上,沉吟半晌,脸上带着些迟疑。
姜蕙面上浮现一丝疑惑,旁边皇帝已经问道:“何院判,贵妃是怎么一回事?”
何院判道:“陛下,请容微臣询问昭贵妃娘娘几个问题。”
便转向姜蕙:“娘娘近日是否嗜睡喜酸?”
姜蕙微微点头:“确实有些。”
何院判继续道:“娘娘最近常有呕逆之症吗?”
姜蕙摇头道:“不曾,今日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