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赵庶人似乎终于忍不住分娩之痛,一声又一声痛呼传了出来,两个来来回回端热水的小宫女脚步匆匆、脸色发白。
过了片刻,一直守在里面的赵嬷嬷端着一铜盆血水冲了出来,口中急切道:“邱太医!邱太医!您快来看看,赵庶人她腹中孩儿出不来!”
口中虽是喊着邱太医,却老眼昏花一般往姜蕙这边冲过来。
邱太医口中答应着,像是没注意到赵嬷嬷奇怪的举动一样匆匆提着药箱进了产房,林太医颤着胡子,往前几步,想要把赵嬷嬷拦住。
外头等着的庆丰秋葵等人,一见赵嬷嬷出来便暗自警惕,看到她果然不出所料往姜蕙这边冲来,尤其手中还端着装满血水的铜盆,纷纷心头一凛。
庆丰上前去挡在赵嬷嬷必经之路上,秋葵晚菘两个护着姜蕙往门外退去。
那赵嬷嬷见几人早有防备,索性也不装了,端着铜盆绕过林太医,撞上庆丰,还要往前,就被庆丰束缚住了腰身。
她一咬牙,额头青筋迸起,双臂一抬,就要将整个铜盆往姜蕙这边扔过去。
恰在这时,碧云猛地从姜蕙身边冲到赵嬷嬷面前,反手夺过铜盆,浇了赵嬷嬷一脸,连勒住她腰身的庆丰都未能躲过!
诞子
哗啦啦几声响,伴随着铜盆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庆丰总算制住了赵嬷嬷,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血污,厉声道:大胆奴婢,竟然谋害昭贵妃娘娘!”
赵嬷嬷眼见事败,竟然一言不发,就要咬舌自尽,庆丰眼疾手快地拿手塞进她嘴里,被咬出了一手的血印子。
电光火石不过一剎那,等林太医反应过来时,姜蕙已经重新在圈椅上坐了。
她也不看地上被捆成一团的赵嬷嬷一眼,反而对林太医微微一笑,道:“林太医没事吧?”
林太医抖着胡子,突觉自家实在是年纪大了,定了定神才道:“谢昭贵妃娘娘垂询,微臣无事。”
姜蕙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不过,方才赵嬷嬷口中呼喊之语竟然并不全然为假,邱太医到现在还未出来,恐怕赵庶人这孩子生得也有些艰难。
也是,她日日在这长门宫中不见天日,御膳房送吃食也只能说不克扣,算不上特别精心,还心知肚明皇帝打算去母留子,怎么会不心中郁郁呢?
等到快未时的时候,皇帝同皇后终于携众妃回宫了。听到宫人说长门宫赵庶人发动了,皇后急忙坐着凤辇赶来。
皇后一进偏殿,就注意到角落捆着的赵嬷嬷和坐在圈椅上一切如常的姜蕙,但她只是脚步一顿,便带着笑进来,先是赞了姜蕙几句,才问道:“赵庶人如何了?”
林太医起身行礼,恭敬道:“回禀皇后娘娘,赵庶人应是难产,邱太医已经进了产房,倒是还未出来。”
“难产?”皇后眉头微皱,片刻后吩咐身边的春燕去取山参来,这才坐下问起赵嬷嬷。
“这捆着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庆丰犹自带着血水的靛青色衣袍上停顿片刻,落到姜蕙身上。
姜蕙也蹙起眉头,带着丝疑惑和后怕,纳闷道:“妾也不知,方才好好的,这嬷嬷就突然端着铜盆朝妾过来了……想是发了疯,只好先捆着了。”
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的人便到了。
皇帝表现得十分冷酷无情,他只遣来安景一人,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放的什么,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那稳婆和医女总是有皇帝的密令的,若她们没能成功去母留子,自然是要用到安景手中之物。
安景来时,先对皇后和姜蕙一礼,才道:“陛下说,昭贵妃娘娘您身子虚弱,先回瑶华宫安歇才是。”
姜蕙听了,露出淡淡一抹笑意,轻声对安景道:“如此也好,替本宫谢过陛下关心。”
便站起身来,向皇后福身一礼,也不管地上还捆着的赵嬷嬷,施施然带着一众随侍离开了长门宫。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光皇后会知道,皇帝自然也会知道。
待回到瑶华宫,刘太医却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山楂上前回禀说:“主子,陛下听闻您守了赵庶人大半日,遣了刘太医过来为您请脉。”
姜蕙略一颔首,进得花厅,坐到椅子上,待刘太医见礼过后伸出手去。
刘太医凝神搭脉,片刻后低声道:“上回开的安胎药您服用过后龙胎安稳,倒不必另外再吃药了,只是娘娘母体略有虚弱,那养荣丸每日还是得继续服用。”
养荣丸本是李御医的秘制方子,只是为了方便刘太医给姜蕙看诊,自是将方子也给他看过。
“好,辛苦刘太医了。”姜蕙笑道。
刘太医又是一礼,识趣告辞。
姜蕙这会儿才得了歇息的时候,径直去了内室,脱掉软底翘头履,换上寝衣,歪到拔步床上,对秋葵道:“本宫小睡一会儿,晚膳时再叫醒本宫,若是年儿来找,哄他自己玩会儿。”
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今日都表现不错,让他们几个到你这领赏,把你自个儿也记上。”
“是。”秋葵轻声应了,替姜蕙掖好被角,将挂在银钩上的两层帐子都放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
姜蕙闭着眼睛,听到秋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是外头木窗轻轻合上的声音、串着珍珠玛瑙的帘子轻微的碎响声……
她本还要在心里过一过今日长门宫的事情,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室好梦。
姜蕙再次醒来的时候,低低唤了秋葵一声,却没听到往常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