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殿之外,方才层层迭迭七零八落的尸体残肢,此刻却几乎尽数恢复,变得人模人样,纷纷做五体投地状,无比虔诚地朝着大殿中心跪拜。
此刻阵眼被破,尸体原貌尽数显现,腐烂得不知比最初的模样严重了多少,只剩零星肉泥和残布毫无生气地挂在骨架上,随风摆动。
此番景象,比起之前满地的血肉横飞实在是干净整洁了不少,却更加诡异非常。
明怀镜看着面前的众尸朝圣,指了指自己:“尸体腐烂成如此这般,也算是我杀的吗?”
苏氏灭门案·七
苏氏朝拜,若是神像没有被毁,想必是十分震撼人心的景象,此刻却是灰飞烟灭,周遭已成断壁残垣。
雷定渊迈步至明怀镜身旁,一扫长阶之下,道:“如此看来,苏氏灭门一案,已可知晓。”
李向趣捻着手指,抚掌道:“阵眼已破,背后用这障眼法的人,修为当是上上乘。”
雷通却并未反应过来,正在心中使劲琢磨,听了此话更加迷惑:“等等等等,为什么就知晓了?这障眼法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才踏出大殿的那一刻,明怀镜心下便已推测出了个大概,此时更是明了,背手缓缓吐气,出口只道五字:“为嫁祸于我。”
确是如此,若苏氏灭门案当真发生在明怀镜被贬三日前,尸体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腐坏到现下如此程度,唯一能解释的说法便是,苏氏真正的灭门时间并不在当下,而是早已遭此横祸。
这双重阵法虽说是罕见,但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却并不算什么疑难邪道,若用意是为困住这几人,未免有些过于轻视。
那么这样看来,这阵法的用武之地,却并不在要置明怀镜等人于死地,甚至都无意要制造太多麻烦——
宋平涛颔首:“我私以为,背后用阵之人非常了解你,甚至也同样了解雷兄,此人知道你将要被贬,在凡间背上此等罪名,雷兄必会探究到底,这事对你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麻烦,但却定会与你纠缠一番。”
“如此大费周章,这场灭门案,也许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明怀镜沉声叹道。
以及与那跨越百年的遥远记忆和嘱托相呼应的春日仙。
这样一来,雷通也被点醒,“噢”了一声:“那明白了,我举一反三一下啊,外面那些人说苏氏要办家宴,但其实苏家人早就死光了,可阵法还在运转,所以那些商贩看见的其实是死人那么有人说苏氏突然变得特别奇怪,有可能是那用阵人故意的!”
灯七疑惑道:“为什么?”
“为了提前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给明兄足够的压力,好让他不得不来此地一探究竟啊——你还没雷通聪明,要不还是回去找你爹娘吧,我怕你哪天给人引魂能引到畜生道去。”
灯七回头一看,李向趣正笑嘻嘻看着他,憋了许久的邪火终于忍不住,大声嚷嚷道:“我早就想说了,你又是哪路的?不过一介凡人,竟敢这样同我说话,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向趣闻言正色道:“你是个小孩。”
“你!”
灯七本就气急败坏,又被这话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眼看就要动手,宋平涛上前悄无声息隔开二人:“苏氏灭门时间有异,难怪地府没有任何动静,我需回地府查看亡者簿,方可知晓其真正发生的时间,灯七,你随我同归。”
灯七心中不服,但自己师父发话,他也并不想真的被赶回去,于是恶狠狠一转身,只朝着雷定渊明怀镜的方向微一作揖,便要同宋平涛离去。
此时八千明极众修士也已赶到,正在收拾大殿内外残局,雷定渊叫过雷通,吩咐接下来的种种事宜——苏氏灭门,明怀镜已洗清嫌疑,现下只需要有人去收集整合证据经过,明日破晓之时,便可向众人澄清。
明怀镜退出人群,独自站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最后目光又落回雷定渊身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雷定渊抬眼便看见明怀镜一人立于边上,月光似是要将他浸透了,青丝裹挟的发带也淬着凉薄的寒光,于是只说了几句就摆摆手交给了雷通,随后朝着明怀镜走去。
明怀镜含笑看着他:“你来了。”
雷定渊颔首,引着明怀镜走至石阶,从怀里拿出块手帕铺于阶上,让他坐好,自己则蹲在明怀镜几步之下,与他平视。
明怀镜看着雷定渊的眼睛,瞬间便脱口而出四字:“我死有疑。”
雷定渊一愣:“什么?”
“父皇我的父亲,”明怀镜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还在天上时,同我说过,如果以后又听到春日仙,即说明他的死有问题。”
雷定渊安慰道:“也许并不是先帝放出的消息。”
明怀镜却轻摇头,仰首,他的眼睛就盛着西边的月光,半响才道:“在今日之前,你听过这首曲子吗?”
雷定渊道未曾,这才反应过来,明怀镜苦笑:“连你都不知道,这首曲子,我的父亲只教过我,我学会之后没多久,他和母亲就没了。”
“我当时不知他是何意,就这样过了百年,即便是现在听到了春日仙,我也仍不知他是何意。”
雷定渊换了个姿势,身体一翻便坐到明怀镜身旁:“那便查,我同你一起。”
明怀镜点点头,笑容淡了几分:“那时我年纪小又顽皮,无论如何都不愿学,现在这曲子已是刻进我的骨子里,但是没有人听了。”
雷定渊认真地看着明怀镜:“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