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异变·十五
抚仙宴席之上,四下欢声笑语,模样与众人一开始来到此地时并无不同,只有一处。
在明怀镜等人所视之正前方,有一座宽敞的高台,其上与抚仙楼风格互相辉映,华丽辉煌得恰到好处,看着应当就是抚仙宴的主位。
但此时,这高台上站着的,既不是抚仙楼的老板,也不是封门铺从未露面的仙人,而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
现下,台下一众人神鬼祟皆在其中摩肩接踵,或高声交谈,或窃窃私语,并未有人注意台上动静,却听得台上这男子突然撕心裂肺大叫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明怀镜便猛然扭头看去,这声音正是方才他们下楼时听见的声音!
这样一吼,四下的声响瞬间便小了许多,众人说话的同时,也是多放了一只耳朵出去,可这下那男子倒是不继续说话了,于是台下开始有人起哄:“你要干嘛?你倒是说啊——讲话讲一半的人烂大腚!”
这话一出就如同滴水下油锅,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只见这男子立于台上,见此状有些得意地一笑,继续喊道:“敢问抚仙楼中人,应该都知抚仙楼规矩吧?入抚仙楼,按照规矩,要按时完成七日沐浴——”
话未说完,台下就有人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一天天的屁话多,冲着抚仙节来的谁不知道这个规矩?神经病!”
语毕,下面便嘘声一片,这男子一看就着急了,语速便快了许多:“且慢且慢!听我说完!我觉得这抚仙楼规矩颇有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
一声音懒懒自台右边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围一听,反应便更大了。
明怀镜闻声看去,只见那抚仙楼老板慢悠悠踱步而来,抬起眼睛一瞥这男子,道:“这位公子,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合理?”
男子一看,便开始背着手在台上来回踱步,气势颇足:“七日沐浴,前三日是头舌手脚,后四日是五脏六腑,洗干净了就能去供奉仙人,这可是老板你说的。”
老板颔首。
可明怀镜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了,微微侧头,悄声去问雷定渊:“我们进来时,这老板有同我们说过这些吗?”
雷定渊只是看着他,闻言道:“未曾。”
那便是了,有哪里出了问题,要么是他们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但这一点却不太可能;要么就是,他们身上,有些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明怀镜微微低头,正在思索当中,此时,却又听见台上男子继续道:“那么,我分明已经将七日洗浴提前完成了,一字不落地按照规矩,浑身上下清洗了个遍,并且——”
只见这男子顿了一顿,随即一抖宽大的袖袍,将自己的左手高高举起,有字的那一面朝向众人,道:“并且,我还像封门铺中人一般,将春日仙刻在了身上,为什么不让我先去供奉仙人?!”
春日仙一出,众人哗然,老板此时脸上已然不再带笑,面无表情,直直盯着这厮。
明怀镜心中狠狠一抖,下意识紧抓雷定渊的手腕,随后又尽力稳定心神去看,那人手臂上刻的字,一字一句,血迹斑斑,当真是春日仙——
就是当年父亲交给自己的春日仙!
此时,台上台下皆是喧闹不堪,明怀镜额上却逐渐开始渗出冷汗,春日仙一事发展至此,在他眼中已是犹如管中窥豹,谜团愈多。
外面的声音进不了明怀镜的耳朵,脑中尽是嗡鸣,但在外人看来,明怀镜只是沉静地看着眼前事务,雷定渊眉头微蹙,反手抓住明怀镜手腕,道:“还好吗?”
明怀镜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深吸几口气放松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白承之先行一步上前来了:“明公子,极有可能,这春日仙是封门中除了红绳之外的另一种认人方式。”
明怀镜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为何这么说?”
台上那男子还在使劲起哄,似乎铁了心一定要造出些势来,但奇怪的是抚仙楼老板却并不着急招人将这厮带下台,只是抱臂,看着他。
众人被淹没在茫茫身影中,并无人注意这里,白承之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叫了罗氏兄妹上前来,让他们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罗述合与罗述同的左手小臂之上,条条伤痕,也刻的是春日仙。
之后,罗述合正欲开口,却被白承之堵回去了:“他们俩进来时,并没有戴红绳,而是用了这种方式,躲过了封门铺人的针对。”
明怀镜看着那两只手臂上的字,有如迎光而行,心中猛然间将之前线索丝丝串联起来——
池砚良的红绳——“这两根红绳可暂保你们平安。”
老板的未尽之语——“还请各位今日之内要沐浴一次。”
台上男子的急迫——“我将春日仙刻在了身上,为什么不让我先去供奉仙人?!”
现下台上男子口中所说的七日沐浴,从台下其他人的反应来看,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寻找和隐瞒的事情。
但老板却没有对明怀镜等人说出实话,为什么?
因为红绳与身刻春日仙的区别。
一剎那之间,明怀镜眼睛猛然睁大,脱口而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是我自己说过的!”
雷通与池砚良等人看见这边动静,也聚了过来,这时恰好听见明怀镜口中言语,雷通奇怪道:“啊?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明怀镜此时已经是完全想明白了,闻言却先是沉了沉心境,看了一眼台上。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发现老板不知何时已经从台下走到了台上,站在那男子身后,背着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