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起他打了一百四十一次的架子,没有一次不败,轻的是落荒而逃,重的是手脚骨头全折,鼻粱断裂,眼角、唇角、额角肿得像核桃,胸腹间的颜色就跟头发颜色一样,背部还有一道长尺半、深三分的刀伤。
但是在第一百四十二次架里,他赢了。
他赢后,没有欢笑,独个儿走到一个陌生的镇上,第一次买了一壶酒,一个人喝,喝了嚎啕大哭,哭到围观的人至少有四百二十一名,他才收住声音,烂醉如泥。
他赢了。因为他输时一样没有失去信心,失去勇气,所以他终会赢的。
因此他赢得一点也不侥幸。
他的快拳、飞腿、急智、变化,都是从经验中、磨练里得来的,所以很踏实,而且很有效,更不会轻易忘得了,因为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或变化,都有客观存在的血泪史。
一直在他们未认识萧秋水前,铁星月与邱南顾二人,不仅无师无派,而且连个引导的人也没有,两人也互不认识。
终于他们认识了萧秋水。
为一句好诗而间关万里来回跋涉的,为一句承诺而生死不计敢作敢为的,为一个朋友,可以上天入地舍死忘生的萧秋水。
第一个影响他们的人,是萧秋水。
铁星月、邱南顾自创一套的武功,虽然有用,而且有劲、有神采,但是历经几千百年来去芜存菁,淘汰历练下流传的武技,却更是重要且有实效,萧秋水就把这些一一指导他们。
故此,认识萧秋水后,他们功力是一进,结识萧易人后,武功又是一进。
萧秋水等入便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在秭归斗权力帮,长江杀傅天义,萧家剑庐的恶斗,辛虎丘、康出渔的狙击,保护狄大夫人的张临意如何身死,以及如何冲出重围而散失,如何在桂湖遭围攻后重聚,到如何在甲秀楼上格杀南宫松篁而后中毒……一一道出,只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性急气躁,每每听到紧张处,都忍不住要打岔——但是萧秋水、左丘、邓玉函等人早已熟习其性,所以还是坚持讲下去,唐方却忍不住抿嘴笑。
铁星月听得忍不住突地跳起来,大骂道:“猪八戒王七十八加九千蛋!别人打杀我还可以忍!康劫生这小子也来出卖我们!我就憋不下这口气!我就憋不下这口气!”邱南顾也吼道:“是不是!我早就说不管一切冲过去了!是不是?!这么大的热闹我们都错过了,没得玩啦!唉呀呀——要是我们在的话该多好!”
邓玉函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们自桂林跟大伙儿回去的时候,还有得你玩的!”
铁星月嚷道:“唉呀,还要等到去桂林请救兵回来呀,不行咧,万一都死光了,可没热闹——”
萧秋水变了脸色,左丘超然狠狠地在铁星月肚子上擂了一拳,痛得他大叫起来,邱南顾想想也觉不妙,赶紧笑道:“骑,骑骑,老铁小孩不识世界,童言无忌,老大不要介意。”
铁星月才知道自己乱说话,说错话,也不敢出声。
唐方圆场道:“桂林是一定要去的,萧老伯要我们在极需人手的时候冒死冲出来,一是为要求我们到桂林请援,并且也藉此示警,使浣花分局早有防备;另一方面也要把此事公诸天下,让武林同道作个警惕,团结起来共同驱敌;所以在情在理,浣花分局还是必定要走一趟的。只不知两位兄长桂林来,可知桂林浣花的人手怎样?”邱南顾却失惊道:“呀——那你就是……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那个方……方……方唐啊?”
邓玉函奇道:“方唐?”
左丘超然忍俊不住:“荒唐?”
萧秋水忙纠正道:“是唐方。”
邱南顾“哦”了一声道:“唐方。”
铁星月又忍不住忽然加了一句:“怎么裙子这么短。”
其实唐方裙子根本就不短,直落垂踝,只是她自小足美,善舞蹈,长轻功,穿的鞋于是祖母唐老太太亲绣的,所以罗裙也就略短一点。
她原本是穿劲装冲出浣花溪的,但一路上赶来,女干劲装未免太引人触目,所以改穿紫罗裙,真是貌美不可方物。
只是铁星月是铁铮铮的鲁男子,最看不惯人花枝招展,素来见女于都是据掩及足,而今见招近足踝,更是看不惯了;其实他只评这句,已经是对唐方很看得顺眼的了,因为他遇着女子,跟邱南顾一般,总是百般不顺眼,一个老是摇着头说:
“唉,女流之辈!”
一个老是摆着手说。
“嘿,娘娘腔的!娘娘腔!”
唐方怔了怔,一时答不出话来。邓王函没好气地问道:“那你们好端端的在桂林,怎么又会到了此处?”
邱南顾怪眼一翻道:“嘿,我们不是约好清明节后在剑庐见面吗?”
萧秋水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哦,那你们来的时候,桂林剑门并没有发生事儿了?”
铁星月道:“当然没事罗。孟师叔、易人兄、开雁都在那儿,还有唐……唐小姐的兄长,好像也在,还有……玉函你哥哥,也来了,有他们在,怕什么,有什么人敢来惹事,何况还有咱们两个!”
邓玉函喜道:“我哥哥来了?”
铁星月点点头道:“来是来了,不过一副好像责怨我们教坏了你的样子……”
邓玉函赫然道:“他就是那样的……老是不放心我。”
唐方也喜道:“来的是刚哥还是朋弟?”
铁星月道:“我不知道。”
唐方沉吟一会道:“很会说话的,还是凶神恶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