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们也说不上来谢虞琛给人的那种感觉,就觉得宛如云间月、山间风、天上人……反正是只可远观,不敢亲近的那种。
蓬柳村的村人们又敬他又畏他,但也发自内心地感恩拥护着谢虞琛。
谢虞琛从蓬柳村离开的半月后,便有一群披甲佩刀的军士闯进村,把刘开一家上下都带走了。
听县里的人说,别说是刘开,就连在湾水县的主家都受了牵连,丢进大牢去好几个。
再一打听,便有人说当天围住刘家院子的是金甲卫。能指挥得了金甲卫的,都是京城里的那些贵不可言的人物。
不过刘开在蓬柳村横行霸道这么些年,怎么突然被清算了?众人一琢磨,便联想到了前几天刘家和那位谢郎的龃龉来。
当时许多人还在私底下唱衰许大郎,说刘开可是不好惹的,这回要完蛋了云云。不曾想完蛋的那个竟然是刘家。
“那刘家再有权有势,和京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你没看那谢郎都不在咱们村里了吗?肯定是去京城让人处置刘家了!”
最开始还只是一些人的随口猜测,说的多了便成了“事实”。
刘家这条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地头蛇被除去后,百姓们便又陆陆续续地把自家闲置的房间给拾掇出来,租住给南来北往的货郎和行人居住。
蓬柳村原本的地理位置就比较优越,不然也不会发展起这许多大大小小的客舍。
现在又有了生意火爆的许家食肆,不仅吸引着附近村县的食客,而且还有许多送菜卖粮的货郎,连带着蓬柳村的住宿生意也越发热闹起来。
村口的黄土路上,每天都有挑着担子,赶着牛车的货郎经过。一打听,十有八九是为了那许家食肆而来。
从前蓬柳村的百姓只能靠着自家那几十亩田地谋生,日子过得好不好全看老天心情。若是遇上个风调雨顺的年景,便不愁吃穿,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但大部分时候,不是这个季节雨水下得多了,就是那个天气太阳出来得少了,真正一年到头都能顺顺当当的年月少之又少。
全然靠天吃饭显然是有一定的风险,因此许多人家才会在农闲时候寻点别的营生补贴家用。
只是普通人家里能有一门手艺傍身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只能寻到些卖苦力的活计。像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城里人家流行起用石灰砂浆刷墙。许多人便纷纷抄起院子角落立着的扁担,靠给人家挑沙子、和灰赚点辛苦钱。
能去许家食肆做帮工,在村人眼中已经是顶好的活计了。
若是进了王家兄弟二人领头的那什么“施工队”,能跟着他们南来北往地给那些大户人家刷墙,更是村里年轻后生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至于去年冬天的时候谢虞琛教给他们腌酸菜的手艺,让他们能靠着卖酸菜赚钱。这在人们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惜谢郎之前就说过,那酸菜须得是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才能腌好。等到气温升高,泡菜便极易变质腐坏。
因此今年刚入春,村人们便开始掰着指头计算着日子。盼着到了冬天,就把自家去年置办的酸菜缸从屋里再搬出来。泡萝卜的泡萝卜,积酸菜的积酸菜,好好大干一场。能像去年那样赚上百十文钱,第二年的日子便能过得踏实些。
……
“余娘子,再给我打五升酱油。”一个妇人走进许家食肆,对里面忙碌的年轻娘子叫道。
“就来。”柜台后的年轻娘子走出来,接过妇人递来的坛子,转身去了后院打酱油。
去年谢虞琛酿造的那一批酱油早就被厨房拿去烧菜用完了。现在食肆卖的酱油都是许大郎根据谢虞琛教的方法又酿的。
而那些用过滤酱油后剩下的豆子制成的大酱,也被喜爱炸酱面的食客抢购一空。就连食肆里的人偶尔嘴馋想吃一个豆酱焖鱼,都是抠抠搜搜的舍不得用。
不过那酱油和豆酱味道确实是不错。在许家食肆分出来的那间小杂货铺里售卖没多久,名声便到了人们耳中。
附近的村人抱着坛子来买不说,就连那些城里的酒楼食肆,也派了小厮过来采买。酱油酿好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顾客购买的速度。
也正是靠着这两样酱,食肆旁边的这间小杂货铺的生意才又重新红火了一阵。
虽然热度赶不上食肆的菜肴,但胜在细水长流,卖得都是百姓日常的生活所需,每日赚个几十文钱也是不在话下。
“我记得嫂子不是前些日子刚打过一回酱油,怎么又要五升酱油,家里可能吃得完?”抱着满满当当的一坛酱油出来,年轻娘子顺嘴问了一句。
“嗐,我家里拢共就五口人,平日里往饭里添一两勺就行,哪吃得了这么多酱!”
那妇人摆了摆手,一边从怀里掏出铜钱来数数,一边解释道:“是我凤双村的哥哥家,托我给他们带点食肆的酱油,正好我过两天去城里的时候给他们捎过去。”
“原来是这样。”年轻娘子点了点头,收过银钱。
“既然如此,我给婶子把酱油坛子绑紧实点,路上不容易洒。”从柜台下面取出根麻绳,她手脚麻利地在酱油坛上绑了几圈。
“那可多谢余娘子了。”那妇人笑呵呵地谢她,又道:“我听人说谢郎要回咱们村了?可是真事啊?”
妇人口中的“谢郎”自然就是谢虞琛,也是被蓬柳村人当成惩恶扬善的“京中贵人”的那位。
提起谢虞琛,余娘子面上的笑意更深,点头承认道:“是真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