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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系民点点头,另外他昨晚去了城门口也发现了一件事:“昨日城门口灾民散去后,那些士兵却并未进城,而是扎寨到了城外郊地。这里也无叛乱,他们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蒋为舟想了想:“暂且未知。他们既不来,我们也没有往上撞的理。先相安无事便可。”
吴系民点点头。他和蒋为舟往城中四处探去,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些朱门大户。只是他们有的门扉紧闭,有些开门后几个凶狠的下人举着长棍赶人:“饿死鬼去别的地方去!”
但是蒋为舟却和吴系民一边跑一边笑:“又可以多活几日了!”
只是这些大户一向吝啬,而且多有地方势力的保护,向他们乞讨搞不好就要报官。蒋为舟咬了咬嘴唇,吴系民道:“不若我们效仿今日的做法,表明自己的行为没有恶意,一早告知官府告知大户,他们也就没法再拿我们报官了。”
蒋为舟听着有点耳熟:“你是说。。。。写个告官府文书?”
吴系民点头:“对。”
蒋为舟有些为难道:“可我们是庄稼人,不会写字也不认字啊。”
“我会。”吴系民道:“我小时候读过一两年的书,会写几个字。”
蒋为舟的眼里露出些羡慕的神情:“那你快写,写了我们找地方贴去。”
事情都办妥后,蒋为舟晚上和家人一起躺在地上睡觉。蒋母今日精神似乎好些了似的,抱着妹儿,又摸摸大姑娘的头。
“你辛苦了。”她知她这大女儿是极好的人,在如今,人人皆是旦夕之命,自保还不够,偏生她又是带着大家往西逃,又是贴了文书准备带大家去“吃大户”。
“也不知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你有这本事,这体力,早能自己跑出去了。何苦来管我们?”
蒋母心疼女儿。蒋为舟窝进母亲的怀里:“天灾是大家一同受的。就是我跑出去了,我也忘不掉受苦受难的你们。不如索性拼一把,若能活,大家一起活,不能活,便是死了,也是与你们一起的,我问心无愧。”
“好孩子。”蒋母摸摸女儿的头。
“好孩子。”妹妹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摸姐姐的头。蒋为舟笑了,一把抱过妹妹:“怎么今日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成小哑巴了呢。肚子还难受吗?要不要姐姐揉揉?”
妹妹摇摇头。她的肚子现如今已经鼓得小山一样高,多少次以为快死了,竟硬是撑到了今日。“你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知道吗?”蒋为舟点了点妹妹的鼻头,妹妹笑了一下然后眼睛闭上就睡着了。
蒋为舟知道妹妹强撑到今日不容易,心疼地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娘,你睡吧,我带妹妹睡。”
第二天一早,蒋为舟吴系民就带着还走得动的灾民们去“吃大户”了。
可是光凭一个“告官府文书”就想让这些大户们开门根本不现实。谁都知道,灾民们犹如过境蝗虫,数量之大,持续之久,若非中央出手赈灾,任是谁也填不了这个窟窿,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拖下水去。
“老爷,别人都知道这其中厉害,你又何苦非要往这火坑里跳?填不了窟窿不说,这些人是流民,谁知道他们底细,万一最后反伤了我们自己如何是好?”
“要你去煮粥就去。又有谁是想成为灾民的呢?成了灾民,背井离乡一路逃来活着已是不易,我们都是同类,又何必为难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白老爷摆摆手,不容置喙,管家无法,只好照着老爷说的,告诉门外傍晚时分会施粥。自己去厨房又吩咐了下去,找来了十几个老妈子一起帮忙熬粥。
蒋为舟高兴地不得了:“我回去把我娘和妹妹也带来!”
蒋为舟往镇中心跑去,却只看到父亲一手拉着妹儿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母亲。
“怎么了?”蒋为舟朝母亲看去,却发现母亲已经死了。
蒋为舟一时愣住了,眼圈有点热,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多逃荒的人都死了。这一路,她见过了好多的尸体,哪怕就在这条街上,300米长,一路走来也有十几个刚倒的死尸。
可是,“母亲。。。。。”
“你娘走了。”蒋老汉声音喑哑道,他干瘪的嘴,琢磨了好久,开开又合合,最后像是愧疚般的迅速瞥了眼大女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已经死了。。。。我们不如把她。。。。。好歹别便宜了外人。。。。。。”
蒋为舟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蒋老汉。可当她看见父亲赤裸的上半身,肠子都饿出了形时,她说不出一句话。
眼圈又红又热,一张口半张着,开开合合,最终还是闭上了。蒋为舟转身走了。
蒋老汉低头捏着妹儿的手,站了许久,最终像是卸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老太婆身边,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流。
妹儿摸摸蒋老汉的头,被蒋老汉一把抱住。
“娃娃,爹饿。。。。饿的没法了。。。。。”
傍晚,蒋为舟和吴系民各自讨到了一碗粥,两人匆匆往蒋老汉那处赶。
蒋老汉捧着粥碗就喝了起来。粥很稀,里面大约只有十几粒米。但已是极好的东西了,一口就喝光了。
倒是蒋为舟环视一圈,却发现不见了蒋母尸体。蒋为舟一时有些怔愣,但很快又觉不对,纵是吃了,好歹有副骨头呢。
“娘呢?”
蒋为舟问吃粥的蒋老汉。蒋老汉看了大女儿一眼,像是有些怨恨。指了指对面店铺。
蒋为舟看过去,就看见铺子上竖了一块新鲜的牌子:“死人肉500文,活人肉1200文
1936年5月4日《天津日报》载《成都通讯》上说:“今年树皮吃尽,草根也吃完,就想到死人的身上,听说死尸的肉每斤卖五百文,活人肉每斤卖一千二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