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麦唐指指走廊尽头的病房:“姚小姐,那就拜托你啦。玉兰她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当然啦,也是最最好看的人类,你只要进去就能知道我说的是谁。”
姚钥提着一堆东西走进病房时,病房里有两张床。
一张床上躺着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女孩的病床边坐着她的母亲。姚钥试探地说道:“请问,这位是玉兰吗?”
母亲的脸上浮现茫然。
这时另一张靠窗病床上的人转过身,她本来孤零零坐着,面冲窗外的阳光发呆。听到‘玉兰’这个名字下意识回头。
满脸烧伤痕迹的老奶奶笑眯眯说:“我是玉兰,小姑娘,你找我吗?”
漫长的归家(三)
玉兰拉过角落里的圆凳,拍了拍:“姑娘,过来坐。”
老奶奶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的一头卷卷的白发照成了银色。
姚钥走近玉兰才发现,她脸上那大片大片的痕迹并不是什么烧伤,而是胎记。只是因为那胎记的深红色色彩不均匀,一团一团的,几乎覆盖老奶奶的上半张脸,远看会误以为是灼烧的痕迹。
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没敢多瞧那些胎记,只是看着玉兰的眼睛,用麦唐教她的谎话自我介绍:“突然来访可能有些冒昧,我是您花店街角咖啡店的员工,老板说他经常从你这里订花。”
“我当然记得的,你家老板可是花店的大主顾。”玉兰浅笑着慢慢说道,老人谈吐优雅,眉目温和。抛开那些胎记的话,是个相当有气质的老奶奶。即使是在住院,头发也精致得很,每一个卷儿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得知您住院,老板派我来看望您。他叮嘱我一定问问您什么时候出院,他说花店不开张,他都没处买花。店里最近显得光秃秃的。”
“我这病是心脏方面的,医生说要安排做手术,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出院。”说到这里,小老太太面现些许调皮:“不过咱们这条街有好几家花店嘞,又不止我一家卖花。”
说着玉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小本子,用圆珠笔在最后一页空白纸上写下几行字,递给姚钥,认真道:“这是咱们街另一家花店的名字,我们两家进花的渠道是一样的,你老板若是最近想买花,可以去她家看看。我和那家老板认识,我会给她打电话,让她给你们打折。”
姚钥接过那张纸,随意瞄了一眼,便攥在手心里,手心儿里全是汗。她赶忙回答:“谢谢您,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家老板说在您家买习惯了,您家的花束最新鲜好看。等您出院再说吧。”
老奶奶眨眨眼,将小本子塞回抽屉,没再坚持。
姚钥顺着小本子瞥见了床头摆着的相框。一张年代久远的全家福照片,被玉兰随身带着。
照片里,一对书生气十足的夫妇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脚边还坐着一只精神的古牧犬。
玉兰拿起照片,指了指照片里:“这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这是我。还有它,我给它起名麦芽糖,麦芽糖是我童年最好的伙伴。”
照片里的麦唐体格还很小,眼睛被毛发遮住,一身蓬松的灰白相间,尾巴被打理成圆圆的形状,很像街边的那种装饰性的灌木丛。
姚钥觉得麦芽糖这个名字有些好笑,于是小声复述了一遍:麦芽糖。
玉兰也笑了,她用手比划:“我们小时候吃那种用木棍绞着的麦芽糖,它总要凑过来舔几下。小狗不能多吃糖,我不给它吃,它就不理我,走到角落里窝成一团生闷气。小狗生气可一点没有威慑力,只要我叫它,它虽然不看我,但是它的尾巴拼命摇,我就知道它才没有记恨上我。”
老奶奶将照片放回去,回忆起往事时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线。
“别看现在的人们养古牧的很多,可是在我小时候,这样的狗可不常见呢。有这样一条狗,牵出去人们都要来问问。说到这儿,我父亲年轻时是翻译,有次他翻译一本侦探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就养了这样一条古代牧羊犬。那本小说的作者似乎很喜欢古代牧羊犬,对小说里的狗狗着墨很多,写古牧身躯坚实,毛发浓密厚重,性格坚毅沉稳,令我父亲心生向往。我出生后不久,他便托人从英国将小麦芽糖运回来。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
“我明年就到八十岁啦,我的父母早已去世多年。麦芽糖陪伴了我小时候的十五年。在我有意识起,我就知道我是个丑八怪。但我的父亲一直说,我脸上是被天使亲吻过的痕迹,是最棒的小孩子才拥有的勋章。我还是很难过,最棒的小孩子难道不应该得到更好的奖励吗?我说这世界上才没有天使呢。我父亲便指着麦芽糖说,有的呢,这里就是啊。后来我想着,如果是麦芽糖把我的脸舔成这样子的,那我大概也许、是能够原谅的吧。”
玉兰拉起姚钥的手:“谢谢你来看望我,听老太婆唠叨。”
姚钥说:“才没有,我很喜欢听。”
“我去和护士打个招呼,今天外面阳光很好,我们可以去外面走走。”玉兰说道。
今天的阳光的确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二人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阳光洒在老奶奶的脸上。过往行人有的会十分好奇地看她的脸,可是玉兰一脸闲适,不在意别人的打量。
“麦芽糖的存在让我意识到,我也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丽。”玉兰一脸骄傲:“小时候因为外貌的原因,我十分自卑。甚至不希望麦芽糖看到我的脸,我和小狗说,你的刘海把你的眼睛都挡住了,这样就看不到我的长相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