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听见惠熙滔滔不绝的抱怨:“学校有宿舍,非要出来租房子,这墙壁都泡浮囊了,你也真是住的下去。”
“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勉强才有个下脚的地方。”
“你们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秦迭脸色稍有些不佳,翻箱倒柜找自己的拖鞋,克制着情绪打探。
秦时正往冰箱里塞他们从老家带的土特产,一样样给秦迭过目,像是客人上门带的伴手礼。
虽然有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辣椒酱,但是现在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们去女儿家也要提前打招呼吗?让你提前去找你哥,你不去,只有我们来了。”
秦迭发现老两口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说不出哪点不同。
似乎是少了些死气沉沉,眼睛里闪烁出微光,似乎是为了这一趟有专门打扮,换上了干净体面的衣裳,修剪了头发。
她在柜子最里面发现自己的拖鞋,取出来。
“我这儿不太方便睡三个人,我去预定酒店的房间,你们晚上住那儿吧。”
秦时登时有些不悦,语调高上三分:“怎么?不欢迎我们,你的钱不是从我们这儿要走的吗?在大城市待久了,看不起人了。”
“对啊。”惠熙坐在床上附和道,“我们就住这儿,省钱。一家人哪儿那么多讲究。”
灶台是冷的,看来今晚的晚饭是让秦迭来安排,她点了些外卖,三个人将就挤在小桌子上吃晚饭。
为了让两人吃好点,秦迭专门挑了贵的点。
看见一大块一大块的肉,惠熙啧了一声:“在大城市生活就是舒服,不用做饭,不用洗碗,有钱就行呗。”
秦迭捏紧手里的筷子,“我平时也做饭。”
“得了吧你,你这懒样,嫁不嫁的出去还不一定呢,一天到晚买些没用的东西,那箱子里的望远镜啥的,买来有啥用,钱不是你挣的啊?”
那是她难得多出来的,不属于生活必备品的东西。
秦迭一时有些着急,这口饭实在有些咽不下,“你怎么乱翻我东西呢?”
“你妈帮你收拾,还乱翻你东西。”秦时丝毫没察觉不对劲,挑着大肉夹在碗里,“对了,刚才没地方灭烟,我灭在窗台那盆草里了。好像烫死了,你上班的时候记得顺路丢了。”
她瞳孔瞬间紧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时,视线又去找那棵含羞草。
一半的茎叶被烟锅巴烫得再也舒展不开,皱巴巴缩成一团,在窗台偶尔路过的风里颤抖。
两人丝毫没把这些当回事,又说秦迭要本事没本事,他们在老家找了户人家,男方不嫌弃,可以见一面,这次找完秦东柏就带她回去相亲。
秦迭终于忍无可忍,沉默着将筷子放在桌上,秉持最后一丝理性,额角青筋因为忍耐跳动不停,脸色憋得微微发红。
“首先,我不是说昨天我去面试了嘛,我通过了,我找到工作了。”秦迭刻意挤出一个微笑,虽然没有人会祝贺她。
“其次,你们这样没经过沟通贸然上门堵哥哥,只会事半功倍。你们也许不知道,我这些年,比你们更想他回来。”
眼眶有些潮湿,秦迭往上望了望,哽咽着把眼泪憋回去,“最后,我不会回去和那个人相亲,绝对不会,以后我就住连阳。”
“今晚,你们俩睡这里吧,我出去住。”
出门前嘴里还喃喃了句:“当初怎么丢的就不是她呢……”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将旅人的喜怒哀愁全都包裹,仿佛每个人都是夜色最虔诚的信徒,只在星幕下匆匆行走。
今晚换了个社团在小广场演出,说唱社的,气氛在另一个程度上带到高潮,女生唱到后半段,“要小心以公谋私的恶意,男孩子气不然被当花瓶,问你婚姻你说从没考虑”。
秦迭忽然有些绷不住,情绪决堤往往就在一瞬。
她蹲在远处的花坛步道间连接的台阶上,白天这里人很多,但是晚上没有灯,很少有人愿意去漆黑一片的地方。
她开始在音乐的燥热中不顾及地放声大哭起来,将头埋在胳膊下面,尽力将哭声压抑在身体里。
“怎么了姑娘?失恋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轻佻地在头顶响起,脚步声没有走几步,应该在她附近观察挺久了。
语气里带着来者不善的猖狂笑意。
“滚。”
秦迭也没有心情周旋,怕自己站下风,擦了擦眼泪起身就要走。
可羊肠小道的前面也堵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二三十岁的模样,坎肩皮衣,挑染绿色卷发。
旁边都是园林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很难跑出去。
秦迭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加入几分镇定和防备,“你们要干什么?旁边可都是人。”
“不干什么啊,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失恋有什么可怕的。”
前面的男人有着一副公鸭嗓,吊儿郎当地走进她。
秦迭脸上还带着莹润的泪水,反射不远处舞台的强光,显得皮肤吹弹可破,更加白皙透明,而嘴唇因为一直紧咬着,略微发红,像颗饱满的樱桃。
池晚桑此时缓缓起身,从旁边的凉亭离开。秦迭来之前,那几人之前和他聊过两句,没想到是个瞎子。
现在也并没有把他当做任何威胁。
他稳中带快,熟门熟路地走到之前抽烟的宿舍门口,和平常并不无两样,低头和右耳带着十字耳钉的少年喃喃了些什么。
少年邪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人朝公园里走去。
“咚咚咚”,盲杖频率快速且轻微地撞击地面。